第九十一章 墨党的尝试
“西洲有分量、有价值的将领，这年头还真没多少。除了让娜，我确实想不起来其他的了。”钱程老老实实地说：“而且我觉得，大家肯定更想看漂亮少女被捆绑展览，而不是拉一群老头子。怎么想都是让娜最合适。”
伊兰瑞尔被他弄得无话可说，只能如实指出：“但她现在也不在你手里啊。”
“很快了。”钱程信心十足：“阿尔勒公爵这次亏大了，他想挽回损失，就得尽心去抓让娜然后送来。”
“你之前的计划明明没成功。”伊兰瑞尔毫不留情地指出：“你说已经和他们串通好，用山南的城市换取他们倒向凉州，抵抗巴里希国王。结果国王让了点好处，他就又转头对付你。我去阻击西北方向的援军，第一个遇到的就是他的军队。这家伙明显是想两头的好处都吃。”
“你的这些计划，也不是每次都靠谱的。这次他也不见得愿意去堵截巴里希败兵，追捕让娜。”她摇头说：“这些蛮人根本没什么信用。”
“没事，计划本来就不可能完美。不靠谱也是情理之中。”钱程倒是心宽：“反正你足够靠谱，能解决意外情况，就可以了。”
“至于让娜……我单纯是觉得他们在这方面很擅长。”他说：“听说巴里希，本来有很多圣女。他们好像一贯喜欢这样，遇到危险，就让女性出来带领大家，提升士气。可惜这次的敌人也很难缠，到最后也不太成功。”
“让娜被咱们抓的时候，那群巴里希女人，已经被阿尔勒公爵的士兵，抓的差不多了。”他回想了下，说：“莫德雷德好像也提过。那些人天天就在那儿搜山检海，到处抓圣女，感觉就会这个了。”
“人类变化的真快啊。”伊兰瑞尔叹着气说：“一个国家的人，突然就开始反目为仇了……不知道是不是蛮族的特色。”
“那只是因为精灵寿命太长了，看他们就觉得快。”钱程如实说：“其实不止蛮族，大家这方面都差不多。远至第一纪，都没什么差别。”
“巴里希国王和阿尔勒公爵，起码还是因为切身利益，自己动手打仗。有些地方，比他们还让人无语。”他摇摇头：“三浦给我说，第一纪的高丽国，因为被外人分成了两半，就彼此相互打了起来。其中南高丽人尤为怯懦，害怕金兵南下，以至于天天哭着求占领军别走。这种故事听多了，都不觉得其他的那些是个问题了。”
“三浦懂这么多？”伊兰瑞尔好奇道：“他们扶桑国的人，见识也都这么广么？”
“高仲说，这是因为故事就发生在他们身边。”钱程解释道：“扶桑也叫东高丽，和另两家往来密切。所以别人家的故事，他也是知道的。”
“这样啊……”伊兰瑞尔恍然大悟。
“让娜就算躲过追捕，也得马上再投入前线。”钱程补充道：“帕里城现在还在独立状态，国王肯定还会让她带兵去前线，收复首都。到时候，那群人又得去抓她。”
“你觉得那座城市，挡得住她的军队么？”伊兰瑞尔问。
“一时半会没问题，时间长了就很悬。”钱程回答：“城市现在全靠武装市民自发守卫，击退一两只王室小部队不成问题，但如果面临长期围攻，肯定守不住。阿尔比昂人如果策应，他们倒是能坚持下来。但阿尔比昂军队现在自身难保，等他们失败了，帕里城也就没希望了。”
“那座城市里的人，思路一直都有问题。”他指了指脑袋，评价道：“自古哪有凭借一座城市，就能图谋天下的？”
“他们也不是想图谋天下，只是想获得更多独立权力吧。”伊兰瑞尔说。
“那是肯定不可能的。”钱程摇摇头：“只占据一块地盘就满足，停止进取，不去争霸天下，这种人，在我们那里，叫‘自守贼’。”
“但自守贼守到最后，不但不能得天下，也必定会连自己的地盘都守不住。他们迟早会被新的君王消灭。古往今来，无不是这个结局。他们这里，也就是欺负蛮夷君王暗弱，才能苟且残存下来的吧。”
“那就没办法了。”伊兰瑞尔摊摊手：“我们这边，以往只有将军们混战的经验，他们这种情况，我确实不懂了。”
“我觉得有经验也没法教。”钱程说：“墨党的人，之前也去那边活动过，还给他们提出过建议，不过从结果看，肯定是没听进去。”
“他们怎么建议的？”伊兰瑞尔问。
“首先是要增加盟友。”钱程回答：“墨者们说，哪怕只是为了守城，也不能只囿于城墙之内。巴里希市民现在就躲在城里自闭，肯定不行。”
“城外的农民，这几十年一直受领主的盘剥和乱兵的滋扰，早已心怀不满，村落里也有自卫的组织。这种现成的力量，必须得设法接收。另一方面，佣兵和阿尔比昂军队，是根本靠不住的，必须训练自己的正规军队，才能和反扑的国王对抗。”
“城里的人能听进去他们的意见么？”伊兰瑞尔表示怀疑。
“他们和石匠行会的人熟悉，所以还是有人支持的。”钱程说：“但巴里希人不知道具体该怎么办，墨者们只好分头行动。其中一人留在城里，在行会的帮助下整编民兵和商队护卫，另外两人出城去劝说农民。”
“这两路最后都算完成任务了。帕里市民对新军很上心，很快，那些最热情的人就集中起来。他们宣誓要保卫市民公社，所以自称‘革命卫队’，隔三差五就在城里操练。”
“城外的农民也组织了起来。一个教士被推举为领袖，宣布农民们将建立自己的共和国，从此不再向任何领主纳税。为了防止领主打回来，他们也在墨者的引导下，组织青壮，成立了一支武装，叫‘共和国卫队’，以此保卫自己的土地。”
“这不是挺好的么？”伊兰瑞尔疑惑道。
“看起来发展的不错，但他们之间的关系很糟糕。”钱程说：“双方完全没有合作的意思。市民根本看不起农民，甚至宣称，宁可把国王迎回来，也不能允许乡巴佬在城里撒野。农民也完全不信任市民，觉得与他们合作肯定会被出卖，坚决拒绝任何协同作战的方案。到最后，双方矛盾越来越大，国王还没腾出精力反应，‘革命卫队’和‘共和国卫队’已经互相打了起来。”
“那几个墨者也没见过这种阵仗，傻了眼。他们给赵飞雁写信，觉得还没被围城就开始内讧，这城是肯定守不住了。但石匠行会对他们很热情，就这么跑了，也不够义气。实在没有办法，只能给矩子写信，问她怎么办才好。”
“那他们决定怎么办？”伊兰瑞尔问。
“不知道，墨党那几个头领，现在还在纠结呢。”钱程回答：“这种难题只有他们自己解决了。他们喜欢纠结这些事情，其实要我说，没必要对蛮夷期望太高。他们是很难团结起来的，自然也发挥不出来力量。”
“是这样么？”伊兰瑞尔想了想。
“前段时间，加拉西亚那边在建造好几座新城。”钱程说：“原本的城市卫生条件过于糟糕，城防设计也先天不足。而且城里的势力也太复杂，实在不安全。我们觉得与其费大力气去修缮改造，不如直接筑个新城。西南方向，与巴里希和维塔利亚接近的地区，边防问题更加严峻，所以新的城塞，就从那里开始建造。”“选址和规划，我们这里有足够的人才，可以直接完成。但到了施工的时候，必然要大量招募工匠。当地又要筑城，又要抽人从军，工匠肯定不够，所以加拉西亚官员就近从维塔利亚和巴里希，招募了不少人，去各处城址施工。”
“一心会的一些成员，借此和这些外来工匠们搭上了关系。来自不同地方的工匠，开始彼此接触交流。有些人工作的区域，工头残暴，其他人就都去帮忙，向他施压。遇到克扣工钱的，也把大家都喊上，人多势众，对方就软了一截。”
“这不是运行起来了么。”伊兰瑞尔评价道。
“很快就不行了。”钱程摊摊手：“主持工程管理的，是夏洛特的御用商人乔瓦里奥。他从手下那里得知这些事情之后，就给夏洛特报告，说筑城的时间和资金有限，任凭这些人继续闹下去，会影响工程的进度。所以，他希望下一批拨款的时候，再多借给他一些经费，解决这些问题。到时候，再把钱还上。”
“他是要拿钱去雇一些佣兵来么？”伊兰瑞尔问：“我见过艾博罗商人用这种手段。之后他们会要求这些工匠交罚款，把钱补上，再多赚一笔的。”
“不是，他是要去给加拉西亚的工匠提升工钱。”钱程回答。
“这是什么原理？”伊兰瑞尔有些好奇：“多发工钱反而可以省钱？”
“不止。”钱程回答：“工地上，有来自好几个地区的工匠。乔瓦里奥向加拉西亚人宣布，所有加拉西亚领民的基本权力应该得到保证。所以，作为工程的总负责人，他同意行会之前的要求，为加拉西亚工匠们的佣金制定一个最低标准。”
“按西洲人的习惯，承包商会从雇主那里得到一笔金钱，然后开始经营。雇主只管付钱和最后的验收，所有的开支都是承包商自己负责。这次，乔瓦里奥强制要求提高工匠的佣金，让所有承包商的利润都降低了。承包商们大为不满，找上门来，要求他给个解释，否则，大家就集体不干了。”
“乔瓦里奥拿出王室的补贴，还用自己的私人金库补足了一部分，作为对他们的补偿。承包商们终究不敢和王室撕破脸，觉得这样可以接受，事情就这么顺利进行下去了。”
“而另一边，这次改革之后，加拉西亚工匠的薪水提升了一半。他们干活更加卖力，而且时不时就有人去和其他地区的工匠炫耀。还有人忍不住指手画脚，觉得这些外人又懒，技术又不行。双方开始有了一些冲突。”
“就这样，过了一个多月，随着道路的铺成，工地的规模进一步扩大，也需要更多的人手。乔瓦里奥在之前，已经向各地的商会发出邀请，要继续把新增工程转包出去。当然，他也提到了对加拉西亚工匠佣金的要求，警告承包商们，如果克扣佣金，压的太低，有人投诉，就会受到王国的制裁。”
“我大概明白什么意思了。”伊兰瑞尔点点头：“这些承包商带领商队赶来的时候，就不会雇佣加拉西亚工匠了吧。”
“是的，不止如此，已有的承包商们也一直不满，找到可以替代的人，就会把原来的加拉西亚工匠解雇，用外来者代替。但当地工匠大量失业，引起了很大不满。乔瓦里奥趁机派手下，收买了几个当地工匠，四处传播消息。”钱程说。
“乔瓦里奥的手下宣称，都是卑鄙的外乡人勾结起来，恶意压低价格。他们人多，还喜欢喊来自己的同乡，成群结队来抢工作，才导致他们失业。所以，加拉西亚人也应该团结起来，与他们对抗。”
“原来是这样……”伊兰瑞尔若有所思。
“之后，他们发现，那里有很多巴里希人。巴里希工匠休息的时候就去附近市镇喝酒狎妓，有时会和当地人发生争执。乔瓦里奥的手下就到处传言，说巴里希人品德不佳，特别喜欢掠夺当地妇人。”钱程继续说。
“一心会的人后来发现了问题，但矛盾已经无法解决了。当地工匠更关心佣金和女人，而不是兼相爱那一套理论。他们和巴里希人多次争吵，最后还打了起来。等双方有了火气，就更加劝不住了。”
“那这样，工程的进度怎么保证？”伊兰瑞尔问。
“这个问题很快也解决了。”钱程回答：“因为承包的时候，加拉西亚工匠开的工资高，所以承包商们都上报说自己雇了大量加拉西亚人，用来索要更多的拨款，但他们手下实际干活的，都是从外地招揽来的便宜工匠。”
“等这些人闹翻，乔瓦里奥就向王室借兵。他检举那些承包商们的不法行为，说这些人都在说谎，伪造户籍，套取利润。结果，一大批承包商都被逮捕，他们的财产也被扣押。乔瓦里奥趁机兼并了他们的商队，不仅把之前自己投的钱收了回来，还赚了一笔。”
“之后，他招召集了全部的加拉西亚人，并且告知他们，因为之前外乡人的破坏，现在的工程经费，已经不足以支持之前的高薪了。为了加拉西亚的国防事业，他必须牺牲自己的信誉，放弃之前的保证。所以，大家要么接受低一级的薪水，要么他就得遗憾地放弃本地工匠，雇佣那些廉价的外乡人了。”
“加拉西亚人接受了？”伊兰瑞尔问。
“他们也没别的办法。”钱程说：“乔瓦里奥调走了大部分外乡工匠，去其他地方做工了。只留下少数人，用来时不时和加拉西亚工匠争吵，让他们别忘了情况。之后的事情一切顺利，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还真是……”伊兰瑞尔一时不知道怎么评价：“这些事情，你是怎么知道的？”
“乔瓦里奥自己给我说的。”钱程回答：“他之前投资失败，欠了一屁股债，现在急需向我们证明，自己还有能力，可以还清债务。所以，才讲得这么细。”
“这样啊。我记得前任国王的时候，他就是加拉西亚的宫廷商人了。”伊兰瑞尔评价道：“按理说，他是和苏小姐一个级别的商人。不止商业经验和资金，人脉也十分稳固。这人一直很谨慎，不知道怎么会这么狼狈。”
“他俩不能比。”钱程摇摇头：“白芷根本不管这些，在商业的事情上，她只管组织人统计物价、调查市场，进行商品的调度。主要的生意，是开设钱庄，收拢众人的财富，给商人放贷。一边发放纸钞，一边把债务做成债券再转卖。具体怎么操作，我也看不懂。”
“其实不止我，乔瓦里奥给我说，他亏了这么多钱，也是因为在白芷那儿交易债券。”钱程说：“他说他一直盯得好好的，结果最后稀里糊涂就赔光了，导致资金断裂，才欠了这么多债。我没好意思给他说，当年我也拿几千文钱参过股，也赔光了……”
“我父亲和他的几个朋友本来也想过对人类商人投资，不过被我劝阻了。”伊兰瑞尔舒了口气：“这么看还真是对的……”
“是吧。所以我说，他这种人，和白芷不是一个级别的。”钱程比喻道：“他和白芷的关系，就类似他手下一个工头和他的关系。说白了，就是一个给人打下手、干累活的。这样说，就能明白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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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兰瑞尔被他弄得无话可说，只能如实指出：“但她现在也不在你手里啊。”
“很快了。”钱程信心十足：“阿尔勒公爵这次亏大了，他想挽回损失，就得尽心去抓让娜然后送来。”
“你之前的计划明明没成功。”伊兰瑞尔毫不留情地指出：“你说已经和他们串通好，用山南的城市换取他们倒向凉州，抵抗巴里希国王。结果国王让了点好处，他就又转头对付你。我去阻击西北方向的援军，第一个遇到的就是他的军队。这家伙明显是想两头的好处都吃。”
“你的这些计划，也不是每次都靠谱的。这次他也不见得愿意去堵截巴里希败兵，追捕让娜。”她摇头说：“这些蛮人根本没什么信用。”
“没事，计划本来就不可能完美。不靠谱也是情理之中。”钱程倒是心宽：“反正你足够靠谱，能解决意外情况，就可以了。”
“至于让娜……我单纯是觉得他们在这方面很擅长。”他说：“听说巴里希，本来有很多圣女。他们好像一贯喜欢这样，遇到危险，就让女性出来带领大家，提升士气。可惜这次的敌人也很难缠，到最后也不太成功。”
“让娜被咱们抓的时候，那群巴里希女人，已经被阿尔勒公爵的士兵，抓的差不多了。”他回想了下，说：“莫德雷德好像也提过。那些人天天就在那儿搜山检海，到处抓圣女，感觉就会这个了。”
“人类变化的真快啊。”伊兰瑞尔叹着气说：“一个国家的人，突然就开始反目为仇了……不知道是不是蛮族的特色。”
“那只是因为精灵寿命太长了，看他们就觉得快。”钱程如实说：“其实不止蛮族，大家这方面都差不多。远至第一纪，都没什么差别。”
“巴里希国王和阿尔勒公爵，起码还是因为切身利益，自己动手打仗。有些地方，比他们还让人无语。”他摇摇头：“三浦给我说，第一纪的高丽国，因为被外人分成了两半，就彼此相互打了起来。其中南高丽人尤为怯懦，害怕金兵南下，以至于天天哭着求占领军别走。这种故事听多了，都不觉得其他的那些是个问题了。”
“三浦懂这么多？”伊兰瑞尔好奇道：“他们扶桑国的人，见识也都这么广么？”
“高仲说，这是因为故事就发生在他们身边。”钱程解释道：“扶桑也叫东高丽，和另两家往来密切。所以别人家的故事，他也是知道的。”
“这样啊……”伊兰瑞尔恍然大悟。
“让娜就算躲过追捕，也得马上再投入前线。”钱程补充道：“帕里城现在还在独立状态，国王肯定还会让她带兵去前线，收复首都。到时候，那群人又得去抓她。”
“你觉得那座城市，挡得住她的军队么？”伊兰瑞尔问。
“一时半会没问题，时间长了就很悬。”钱程回答：“城市现在全靠武装市民自发守卫，击退一两只王室小部队不成问题，但如果面临长期围攻，肯定守不住。阿尔比昂人如果策应，他们倒是能坚持下来。但阿尔比昂军队现在自身难保，等他们失败了，帕里城也就没希望了。”
“那座城市里的人，思路一直都有问题。”他指了指脑袋，评价道：“自古哪有凭借一座城市，就能图谋天下的？”
“他们也不是想图谋天下，只是想获得更多独立权力吧。”伊兰瑞尔说。
“那是肯定不可能的。”钱程摇摇头：“只占据一块地盘就满足，停止进取，不去争霸天下，这种人，在我们那里，叫‘自守贼’。”
“但自守贼守到最后，不但不能得天下，也必定会连自己的地盘都守不住。他们迟早会被新的君王消灭。古往今来，无不是这个结局。他们这里，也就是欺负蛮夷君王暗弱，才能苟且残存下来的吧。”
“那就没办法了。”伊兰瑞尔摊摊手：“我们这边，以往只有将军们混战的经验，他们这种情况，我确实不懂了。”
“我觉得有经验也没法教。”钱程说：“墨党的人，之前也去那边活动过，还给他们提出过建议，不过从结果看，肯定是没听进去。”
“他们怎么建议的？”伊兰瑞尔问。
“首先是要增加盟友。”钱程回答：“墨者们说，哪怕只是为了守城，也不能只囿于城墙之内。巴里希市民现在就躲在城里自闭，肯定不行。”
“城外的农民，这几十年一直受领主的盘剥和乱兵的滋扰，早已心怀不满，村落里也有自卫的组织。这种现成的力量，必须得设法接收。另一方面，佣兵和阿尔比昂军队，是根本靠不住的，必须训练自己的正规军队，才能和反扑的国王对抗。”
“城里的人能听进去他们的意见么？”伊兰瑞尔表示怀疑。
“他们和石匠行会的人熟悉，所以还是有人支持的。”钱程说：“但巴里希人不知道具体该怎么办，墨者们只好分头行动。其中一人留在城里，在行会的帮助下整编民兵和商队护卫，另外两人出城去劝说农民。”
“这两路最后都算完成任务了。帕里市民对新军很上心，很快，那些最热情的人就集中起来。他们宣誓要保卫市民公社，所以自称‘革命卫队’，隔三差五就在城里操练。”
“城外的农民也组织了起来。一个教士被推举为领袖，宣布农民们将建立自己的共和国，从此不再向任何领主纳税。为了防止领主打回来，他们也在墨者的引导下，组织青壮，成立了一支武装，叫‘共和国卫队’，以此保卫自己的土地。”
“这不是挺好的么？”伊兰瑞尔疑惑道。
“看起来发展的不错，但他们之间的关系很糟糕。”钱程说：“双方完全没有合作的意思。市民根本看不起农民，甚至宣称，宁可把国王迎回来，也不能允许乡巴佬在城里撒野。农民也完全不信任市民，觉得与他们合作肯定会被出卖，坚决拒绝任何协同作战的方案。到最后，双方矛盾越来越大，国王还没腾出精力反应，‘革命卫队’和‘共和国卫队’已经互相打了起来。”
“那几个墨者也没见过这种阵仗，傻了眼。他们给赵飞雁写信，觉得还没被围城就开始内讧，这城是肯定守不住了。但石匠行会对他们很热情，就这么跑了，也不够义气。实在没有办法，只能给矩子写信，问她怎么办才好。”
“那他们决定怎么办？”伊兰瑞尔问。
“不知道，墨党那几个头领，现在还在纠结呢。”钱程回答：“这种难题只有他们自己解决了。他们喜欢纠结这些事情，其实要我说，没必要对蛮夷期望太高。他们是很难团结起来的，自然也发挥不出来力量。”
“是这样么？”伊兰瑞尔想了想。
“前段时间，加拉西亚那边在建造好几座新城。”钱程说：“原本的城市卫生条件过于糟糕，城防设计也先天不足。而且城里的势力也太复杂，实在不安全。我们觉得与其费大力气去修缮改造，不如直接筑个新城。西南方向，与巴里希和维塔利亚接近的地区，边防问题更加严峻，所以新的城塞，就从那里开始建造。”“选址和规划，我们这里有足够的人才，可以直接完成。但到了施工的时候，必然要大量招募工匠。当地又要筑城，又要抽人从军，工匠肯定不够，所以加拉西亚官员就近从维塔利亚和巴里希，招募了不少人，去各处城址施工。”
“一心会的一些成员，借此和这些外来工匠们搭上了关系。来自不同地方的工匠，开始彼此接触交流。有些人工作的区域，工头残暴，其他人就都去帮忙，向他施压。遇到克扣工钱的，也把大家都喊上，人多势众，对方就软了一截。”
“这不是运行起来了么。”伊兰瑞尔评价道。
“很快就不行了。”钱程摊摊手：“主持工程管理的，是夏洛特的御用商人乔瓦里奥。他从手下那里得知这些事情之后，就给夏洛特报告，说筑城的时间和资金有限，任凭这些人继续闹下去，会影响工程的进度。所以，他希望下一批拨款的时候，再多借给他一些经费，解决这些问题。到时候，再把钱还上。”
“他是要拿钱去雇一些佣兵来么？”伊兰瑞尔问：“我见过艾博罗商人用这种手段。之后他们会要求这些工匠交罚款，把钱补上，再多赚一笔的。”
“不是，他是要去给加拉西亚的工匠提升工钱。”钱程回答。
“这是什么原理？”伊兰瑞尔有些好奇：“多发工钱反而可以省钱？”
“不止。”钱程回答：“工地上，有来自好几个地区的工匠。乔瓦里奥向加拉西亚人宣布，所有加拉西亚领民的基本权力应该得到保证。所以，作为工程的总负责人，他同意行会之前的要求，为加拉西亚工匠们的佣金制定一个最低标准。”
“按西洲人的习惯，承包商会从雇主那里得到一笔金钱，然后开始经营。雇主只管付钱和最后的验收，所有的开支都是承包商自己负责。这次，乔瓦里奥强制要求提高工匠的佣金，让所有承包商的利润都降低了。承包商们大为不满，找上门来，要求他给个解释，否则，大家就集体不干了。”
“乔瓦里奥拿出王室的补贴，还用自己的私人金库补足了一部分，作为对他们的补偿。承包商们终究不敢和王室撕破脸，觉得这样可以接受，事情就这么顺利进行下去了。”
“而另一边，这次改革之后，加拉西亚工匠的薪水提升了一半。他们干活更加卖力，而且时不时就有人去和其他地区的工匠炫耀。还有人忍不住指手画脚，觉得这些外人又懒，技术又不行。双方开始有了一些冲突。”
“就这样，过了一个多月，随着道路的铺成，工地的规模进一步扩大，也需要更多的人手。乔瓦里奥在之前，已经向各地的商会发出邀请，要继续把新增工程转包出去。当然，他也提到了对加拉西亚工匠佣金的要求，警告承包商们，如果克扣佣金，压的太低，有人投诉，就会受到王国的制裁。”
“我大概明白什么意思了。”伊兰瑞尔点点头：“这些承包商带领商队赶来的时候，就不会雇佣加拉西亚工匠了吧。”
“是的，不止如此，已有的承包商们也一直不满，找到可以替代的人，就会把原来的加拉西亚工匠解雇，用外来者代替。但当地工匠大量失业，引起了很大不满。乔瓦里奥趁机派手下，收买了几个当地工匠，四处传播消息。”钱程说。
“乔瓦里奥的手下宣称，都是卑鄙的外乡人勾结起来，恶意压低价格。他们人多，还喜欢喊来自己的同乡，成群结队来抢工作，才导致他们失业。所以，加拉西亚人也应该团结起来，与他们对抗。”
“原来是这样……”伊兰瑞尔若有所思。
“之后，他们发现，那里有很多巴里希人。巴里希工匠休息的时候就去附近市镇喝酒狎妓，有时会和当地人发生争执。乔瓦里奥的手下就到处传言，说巴里希人品德不佳，特别喜欢掠夺当地妇人。”钱程继续说。
“一心会的人后来发现了问题，但矛盾已经无法解决了。当地工匠更关心佣金和女人，而不是兼相爱那一套理论。他们和巴里希人多次争吵，最后还打了起来。等双方有了火气，就更加劝不住了。”
“那这样，工程的进度怎么保证？”伊兰瑞尔问。
“这个问题很快也解决了。”钱程回答：“因为承包的时候，加拉西亚工匠开的工资高，所以承包商们都上报说自己雇了大量加拉西亚人，用来索要更多的拨款，但他们手下实际干活的，都是从外地招揽来的便宜工匠。”
“等这些人闹翻，乔瓦里奥就向王室借兵。他检举那些承包商们的不法行为，说这些人都在说谎，伪造户籍，套取利润。结果，一大批承包商都被逮捕，他们的财产也被扣押。乔瓦里奥趁机兼并了他们的商队，不仅把之前自己投的钱收了回来，还赚了一笔。”
“之后，他招召集了全部的加拉西亚人，并且告知他们，因为之前外乡人的破坏，现在的工程经费，已经不足以支持之前的高薪了。为了加拉西亚的国防事业，他必须牺牲自己的信誉，放弃之前的保证。所以，大家要么接受低一级的薪水，要么他就得遗憾地放弃本地工匠，雇佣那些廉价的外乡人了。”
“加拉西亚人接受了？”伊兰瑞尔问。
“他们也没别的办法。”钱程说：“乔瓦里奥调走了大部分外乡工匠，去其他地方做工了。只留下少数人，用来时不时和加拉西亚工匠争吵，让他们别忘了情况。之后的事情一切顺利，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还真是……”伊兰瑞尔一时不知道怎么评价：“这些事情，你是怎么知道的？”
“乔瓦里奥自己给我说的。”钱程回答：“他之前投资失败，欠了一屁股债，现在急需向我们证明，自己还有能力，可以还清债务。所以，才讲得这么细。”
“这样啊。我记得前任国王的时候，他就是加拉西亚的宫廷商人了。”伊兰瑞尔评价道：“按理说，他是和苏小姐一个级别的商人。不止商业经验和资金，人脉也十分稳固。这人一直很谨慎，不知道怎么会这么狼狈。”
“他俩不能比。”钱程摇摇头：“白芷根本不管这些，在商业的事情上，她只管组织人统计物价、调查市场，进行商品的调度。主要的生意，是开设钱庄，收拢众人的财富，给商人放贷。一边发放纸钞，一边把债务做成债券再转卖。具体怎么操作，我也看不懂。”
“其实不止我，乔瓦里奥给我说，他亏了这么多钱，也是因为在白芷那儿交易债券。”钱程说：“他说他一直盯得好好的，结果最后稀里糊涂就赔光了，导致资金断裂，才欠了这么多债。我没好意思给他说，当年我也拿几千文钱参过股，也赔光了……”
“我父亲和他的几个朋友本来也想过对人类商人投资，不过被我劝阻了。”伊兰瑞尔舒了口气：“这么看还真是对的……”
“是吧。所以我说，他这种人，和白芷不是一个级别的。”钱程比喻道：“他和白芷的关系，就类似他手下一个工头和他的关系。说白了，就是一个给人打下手、干累活的。这样说，就能明白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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