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鳌掷鲸吞_财神春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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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4、鳌掷鲸吞

  “当啷”一声,四海斋的屋顶被砸穿个窟窿,一个瘪了一半的青铜鼎险些敲中陈葛的脑壳。

  然而,为何天上会掉锅,锅从何来,陈葛已分不出心力思考。外头的客人早就因争抢财宝跑得干干净净,大街上人声吵杂,金银纷飞。

  这些陈葛也丝毫不知,只因包厢里,一个锦衣的公子哥儿正抱着肚子鬼哭神嚎,完全盖过了外头的声音。

  两个孔武有力的跑堂分别摁住长孙石渠的手脚,从隔壁医馆请来的山羊胡老大夫掏出把小刀,颤颤巍巍地割开石渠肚子上的衣料,众人都瞧见了令人惊异的图景。

  石渠肚腹内的疙瘩已经变成个绿色的光团,包裹着光团的肌肤薄得几近透明,向外跃跃欲试,仿佛要咬破肌肤冲将出来。每一次撞动,都带得石渠哀嚎一声,简直是闻者落泪,见者伤心。

  陈葛目瞪口呆:“大夫,这究竟是个什么病症?”

  老大夫拈着山羊胡:“恐怕是肚子里长虫了。”

  “……”陈葛扶额,“这得是个千年的萤火虫吧?”

  老大夫点点头:“有这个可能。”

  陈葛:“……我觉得他更像是怀了个鬼胎,要生娃娃了!”

  老大夫沉思良久:“男人生子,虽医典不载,上古也曾有些传闻。何况世间确有些异兽是雄性产子,如海龙海马,便是如此。你这个朋友,该不会是个海马精吧?”

  陈葛翻了个白眼,低叱:“你个老山羊,别絮叨了!他就是个普通人!”

  “你就说,该怎么办吧!”

  老山羊大夫长叹了一声:“我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割开了。咩。”

  他一手轻轻按住石渠腹上的光团,一手拈起小刀。

  石渠嘶哑地嚎了一声:

  “不要这么随意地做决定啊!”

  陈葛不胜其烦地掏掏耳朵,决心无视他的抗议。

  “割!”

  一刀划下去,光团骨碌碌转了一圈,猛地弹起,破腹而出!

  石渠杀猪般叫起来,昏了过去。

  光团在屋内四处横跳了几圈,终于被陈葛一把抄在手里。他还未看清那是什么东西,用力一捏——

  “呜哇!”那光团扯着嗓子哭了起来,“爹爹啊!”

  众人定睛一看,是一条鳞片绿白相间的——小海龙,两爪抱头,眼睛湿漉漉的,嘴巴更是大得不成比例。

  石渠被那一声爹爹叫得猛一哆嗦,悠悠地又醒转过来。

  他颤抖着嘴唇:“抱过来……给我看看。”

  陈葛只觉一个头两个大,捏住那小海龙的尾巴,将它掉转着拎到石渠眼前。

  石渠:“这是……我生的?”

  小海龙卷着身体,可怜兮兮地望着石渠,眼睛里包了一包泪:“爹爹……啊。”

  石渠立时鼻子一酸,也包了一包泪:“……儿砸?”

  诡异的伦理狗血大戏即将上演,四海斋的屋顶终于承受不住上空下坠的财宝重量,塌了。

  闪瞎人眼的金银玉器从塌边的屋顶流泻如屋内,众人这才发现异样,惊惶奔逃。陈葛一手拎着小海龙,一手揪起腿脚不便的老山羊大夫,躲过第一波的财宝洪水,这才想起,石渠还带着一肚子血躺在地上。

  财宝已一波波涌上来,把石渠埋得头发丝儿也不见。

  陈葛大惊失色:“这是什么鬼?”

  小海龙在他手里拼命挣扎,他烦不胜烦地骂道:“别乱动,你爹被钱埋啦!”

  小海龙被他一吼,眼泪流得更凶了,扁着嘴吼回去:

  “放开我,我要救爹爹!”

  陈葛挟着一人一龙,一边狼狈地逃窜躲闪从天而降的财宝,大骂:“我都救不了,你怎么救?你知道他在哪?”

  “我有办法!”

  小海龙奋力一甩尾,终于脱离了陈葛的掌控。它游至半空中,深吸口气,猝然张开大口——

  谁能料到,一头巴掌大的龙,嘴巴竟能张成二人多高!

  小山般的财宝被气流卷起,纷纷流入小海龙的口中,仿佛进了个无底洞,没多久,石渠的身躯便显露出来。

  陈葛连忙上前扶起,探了探他鼻息,幸好,还剩口气。

  半空中,安乐壶里的财宝还在源源不断地流泻。

  小海龙奶声奶气地大喝一声,小小的身躯迎风暴涨,吞进的财宝越多,身子越大,渐渐乘风飞起,向着空中的安乐壶而去。海龙腾起的飓风将地上的财宝尽数卷起,又一件不落地飞入海龙的大口。

  当此之时,天庭宝蟠宫中的财帛星君赵不平、东海水底水晶宫的老水君同时心血来潮,太上感应,双双捏了仙诀,移仙驾飞往人间——汴陵。

  春花如一片柳叶,从空中飘落。鳞叶的软枝如一双温柔的大手将她托起,轻轻放在了一片暖融融的皮毛之上。

  四肢蓦地找回知觉,她一骨碌从皮毛上爬起来,抬眼见一人,又欣又喜。

  谈东樵背对着她,迎风而立。本命手印升腾出的参天巨树与天网一起,将碎裂的安乐壶团团围住,但也仅仅能阻一时,大势终不可挡。

  擎天网的断妄司属员都已是强弩之末,终于有一个法力耗尽,脱力从鸦羽上倒了下来,其后的也逐个紧随。烈风不断迫压,天网的桎梏迅速消弭于无形。

  谈东樵再也无力支撑,参天巨树猛然收入灵台,他倒退一步,跌坐在地,“哇”地喷出一口热血。

  地上的百姓和从天而降的灾殃之间,再无屏障,金石宝物倾洒而下。

  神兽孟极灵活地左避右闪,令背上两人不致遭难。春花抢上去,抱起谈东樵:“谈大人!”

  谈东樵强忍着胸中法力的反噬之痛,站起身来。

  他偏头,深深地看了春花一眼,仿佛隔着一条银河的牵念。春花腕上的木镯忽而生长出一棵纤细的木枝,在她头顶上撑起一片不大的茵盖。

  他轻轻推开她,目光瞬间沉毅。

  “仙姿,护她平安!”

  话犹在耳,他飞离兽脊,高呼一声:

  “断妄司何在?”

  韩抉、闻桑和断妄司的其他人立时肃然,应道:“在!”

  “红尘于我何有哉?”

  “护佑黎民,严守天道!”

  谈东樵向来冷峻的双眸微微泛红:“去罢!”

  他率先猱身飞落,余人紧随其后,义无反顾地冲入生灵涂炭的人间。

  人间离乱,哭啼哀号,不绝于耳。他们所能做的,不过是以仅存的法力,从天灾之下救回眼前离得最近的人。

  或许徒劳,但人间,何曾跪降于天命?

  便是在此时,一头上万年不曾现世的巨兽自天边而来。

  巨兽奋鼻一吸,地上与天上的财宝纷纷失了重力,向半空浮起,只转了个弯,便被吸入了巨兽的血盆大口之中。

  人们愣住了,并不知道这又是什么雪上加霜的灾殃。但似乎——已无力再逃了。

  巨兽却对人类毫无兴趣。

  它与凡人擦肩而过,只吞噬了要命的金银财宝。

  堆积的财货逐渐褪去,汴陵露出久违的土地。

  云中沉沉响起“啊呜”一声,巨兽打了个响嗝。

  东海有兽名为魇龙,头如海马,尾如龙,有磅礴巨口,能吞万物。

  云开,雨霁,风停。

  山一般的魇龙在空中打了几个转,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吼了一句什么。只有极少的人听清,它说的是:

  “……救爹爹!”

  天地间蓦然安静了下来。人间的哀哭渐渐平息,人们纷纷从躲藏处走了出来,仰视着上天。

  祥光普照,瑞气千条,从九天之外传来清越的钟声,正是神祇降临人间。天边,忽地飘来两片祥云。

  财帛星君赵不平和东海水君在云头上迎面碰上,尴尬地打了个招呼。

  东海水君率先寒暄:“赵星君这是为何而来?”

  “人间汴陵财货膨胀,有违天道,此乃妖邪作乱所致。本君专司财帛,特来除乱反正。”

  “啊哈,那星君你可来得有些晚了啊。”

  赵不平掀起眼眸扫对方一眼:

  “水君此来何为?”

  “东海万年未有魇龙,本君忽得感应,有魇龙在汴陵出世,特来收伏。”

  “魇龙属海龙族,与水君的飞龙族似乎没什么关系吧?”

  东海水君有些尴尬地一笑。

  天就这样被聊死了。

  “赵星君,现下你管的财帛被魇龙吞了,人间算是平安了。可你我这职责……怎么分啊?”

  赵不平冷冷拂袖:“自然由本君将魇龙带回,等它吐出财帛,再把魇龙归还于你。”

  东海水君一怔:“为何不能由本君带回,待魇龙吐出财帛,再将财帛归还于你?”

  “如此太过麻烦水君。”

  “本水君不嫌麻烦。”

  “……”

  两人正争执不下,忽有一人冷然出声:“既然两位职责有冲突,便该协同商议,共监事效,怎能无视黎民水火,耽于无谓的争斗?”

  这熟悉的声音!两个老神仙扭头一看,齐齐打了个趔趄,险些栽下云头。谈东樵乘着鸦羽,神情冷怒,飘在他们身旁。

  东海水君一把扯过赵不平,咬着耳朵:“他怎么在此!”

  “他是凡人,怎么瞧得见我们!”

  “咳,他是一般的凡人么?”

  谈东樵皱起眉,继续道:

  “两位先去财帛星君处吐出财帛,再去东海放生魇龙,岂不两全?汴陵苍生苦于聚金法阵多年,天界不闻不问,这也合乎天道么?”

  两个老神仙顿时出了一身的汗。

  东海水君转过脸,和颜悦色道:

  “这位凡人,说得确实有理。”

  赵不平也难得挤出一丝笑容:“汴陵此劫,确有因果,不能说是天界不闻不问。不过……天道慈悲,小仙们到此,正是为了收拾这一场残局。”

  “咳咳,只是来晚了些,无伤大雅,无伤大雅。”

  东海水君轻拂衣袖,将吃饱了财货的魇龙重化成一条巴掌大的小龙,收入衣袖。

  赵不平口中念念有词,细密的金色光雨降临人间,有那被财宝砸伤压伤之人,破损的房屋,竟都在接触到光雨时慢慢复原。

  如雨打霜叶般满目疮痍的汴陵,仿佛经了一场大梦,又蓦然惊醒。

  这一场天神下凡,只有修为高深之人有缘得见。人间百姓只顾检视自己,丝毫不知背后真相。

  赵不平的目光掠过不远处的春花,只一顿,便落在她座下神兽孟极身上。

  “孽畜,私自下凡,还不速归?”

  孟极一见赵不平,便恨不得在地上刨个洞把自己埋起来,然而背上还有个春花,已经来不及了。它缩着脑袋,在空中兜了个圈,把春花轻轻放在地上,这才垂头丧气地飞向赵不平。

  春花不明白它为何突然离去,疾唤一声:“仙姿!”

  孟极欲说什么,赵不平横过一眼:“孽畜,你闯的祸还不够么?”他轻拍出一掌,巨大的神兽倏然缩成一只雪白胖猫,老老实实蹲在脚边。

  它期期艾艾地看了春花一眼,终于狠心,撇过了头。

  诸事既定,职责已了,两位神仙向谈东樵客气稽首:“这位凡人,如此处置,你可还满意?”

  谈东樵却没有回应。

  他心里一宽,灵台骤然失守,沉重的阴霾再无阻碍地涌上眼前,身子顿时一轻,从半空的鸦羽上栽了下去。

  失去意识的最后一瞬,耳边响起的是春花惊惶失措的呼声。

  回宝蟠宫的路上,孟极终于按捺不住,问道:“星君,天衢圣君和北辰元君一同下凡历劫,命格大乱,都是因为我和春花。将来会不会……”

  赵不平瞥它一眼:“那两位神君的命格,岂是你能影响的?”

  孟极一愣。

  “那两位都是古上天尊的爱徒,天尊闻听两人下凡,亲自起了天演卦,卦意浮现后却叹而不解,只道都是天意。”

  “天道损有余而补不足。这场历劫,对他三人,并非偶然,乃是真正的劫难。各人有何因果缘法,尚不可说。”

  作者有话要说:写到老山羊大夫的时候,瞬间进入了我的舒适区,忍不住多放飞了一会儿~

  呜呼我果然是个不正经的插科打诨精~

  又及,本卷结束前,会有糖的,骗人是小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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