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鄙吝复萌_财神春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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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鄙吝复萌

  作者有话要说:事情是这样的,这个作者有点贪心,埋了太多伏笔,到最后一下子爆不出来了~捂脸~

  只好修文。

  故事走向不变,但有些之前玩脱的地方改成了规规矩矩平铺直叙~

  还是多了不少信息的,修文范围是88-90章,建议之前看过最新章的亲可以从88章开始重新看一次~

  根据晋江的规则,每一章的字数都有增加,之前买过这几章的无须再加钱购买,直接阅读即可。

  对不起,影响大家的阅读体验了。orz~

  文中的诗词、古俗语等都不是本人所做,完结后修文会花时间一一注明来处。周知~

  阿九一步一拖,不知走了多久,才回到了方家巷子的家。

  他推开熟悉的木门,费力地整理了一遍衣着,踏进这陋屋。

  “娘。”

  无人回应。

  一股巨大而不知名的焦虑攫住了他。阿九不顾身上的疼痛,快步冲了进去。

  残破的壁龛上,黄泥财神像已被熏得边缘发黑,两边的油灯熄灭不久,散发着劣质灯油的臭味。

  阿九的娘跪伏着,头脸和肩膀贴着地面,身体极不自然地扭曲着。室内声息全无。

  豆大的泪珠从阿九眼眶里涌出来。泪水滴在胸口和手臂的伤痕上,他也不觉得疼。

  “娘,阿九回来了。”

  他不知道老妪在最后的时间里求了什么。是求财神赐福,让他们回到幼年锦衣玉食的生活吗?

  阿九在寂静中站了一会儿,终于走过去,将老妪抱起来,轻轻放在床上。他打了水,为她擦干身子,梳理头发,整理衣着。

  他趴在床边,一时间脑中一片空白,竟不知道身在何处,为何还活着。

  满身的疼痛一点一点地抽走他身上的力气,一不小心就陷入了昏睡。

  远近几户的狗吠突然响起,突如其来的吵嚷瞬间将沉寂的方家巷子搅得如一锅沸水。

  祝家的木门被一脚踹开,扑扑踏踏的脚步声震着耳膜涌进逼仄的小屋。

  阿九惊醒,回过头,几个身着劲装,腰携利器的王府侍卫抱拳向他行礼:

  “世子。”

  阿九打了个冷战。他梦游一般回应:

  “我不是世子。”

  侍卫们看他一身伤痕,愣了一愣,不知如何应答。

  阿九却站起身来:

  “你们不要挡道,我要去邻家借一面草席,给娘下葬。”

  为首的侍卫侧身看了一眼床上的尸体,嫌恶地转开眼。

  “这等小事,属下代办即可。王爷王妃在府中殷殷期盼,请世子速速回府。”

  阿九不理他,冲着门外走去。

  侍卫们交换了一个眼色,其中两人动作迅捷地握住阿九的臂膀,向后一折,另一人干脆利落地抱住他双腿,扯出绳索团团捆住。

  另有一个上来,小声说了一声:“得罪了!”便将一团干软的帕子仔细塞进阿九口中。

  阿九拼命挣扎,却无济于事。这些人训练有素,小心地避过他身上的伤口,力道却大得让他无法反抗。

  阿九被抬出门的时候,眼角的余光瞥见,一个侍卫一把拽住死去的老妪的后襟,把她从床榻上拖了下来,如同拖一条死去的野狗一般。尸体头脸沾满了黄土,在地上留下一条长长的曳痕。

  人类的苦痛,终究并不相通。

  梁昭乘着马车,一路快马加鞭回到梁府,见人便问:

  “我爷爷呢?我爹呢?我娘呢?”

  梁远昌与梁兴在正堂议事,梁大夫人正在一旁奉茶,见他跟头流水地奔进来,当堂扑通一跪,都愣了神。

  “爷爷、爹、娘、快救救孩儿!孩儿可活不了了!”

  他将如何一时兴起看上别院小工,又因对方抗拒而动了鞭子的事详细一说。在场三人登时面色剧变。

  梁大夫人大哭起来:“我的儿,那世子你不是见过几次么?怎么竟认不出来?”

  梁昭抽噎道:“孩儿看他身上破破烂烂,哪里知道竟是王府世子!”他又转向祖父:“爷爷,您千万得保我!这可不是我一个人的事!”

  梁兴也是惊怒万分,左右苦思不得法,只得转头向梁远昌下跪:

  “父亲,王爷怪罪下来,昭儿定是活不成了!父亲……”他向前膝行两步,“父亲,要不再去求财神神尊吧!”

  梁远昌原本震怒不已,瞪着梁昭,忽听梁兴此言,仿佛一壶沸水从天灵盖浇了下来。他手捂心脏,难以置信地转过头,望着梁兴:

  “你……你说什么?”

  梁兴声音发颤:“父亲,上回长孙春花闹得那样大,咱们求了神尊,事情不就平了么?反而是长孙春花自己进了大狱。这回,还是去求神尊吧!”

  梁大夫人也看出几分端倪,虽不明就里,也连忙跟着跪求:

  “父亲,去求神尊吧!总不能看着昭儿去死啊!”

  梁远昌如遭当胸捶击,心口剧痛。他强忍着眯起眼睛,仔细打量着眼前的三个人,仿佛是第一天认识他们一般。

  “父亲?”

  也不知过了多久,梁远昌回过神来,苦笑着叹了一声:

  “好,好,真是好儿、好孙!事到如今,老夫还能如何呢?”他站起身,拄着拐杖向后走去。

  “你们都别跟着,昭儿随我来。”

  梁昭战战兢兢地跟着梁远昌,来到后院地下的祭堂。他从来不知道自己家中还有这样一条暗道。祖父在前方踽踽而行,他却也不敢出声相问。

  面对着金光灿烂的财神像,梁远昌沉声道:“跪下。将你犯下的罪孽,对财神神尊详述一遍。”

  梁昭不敢有违,又将别院发生过的事说了一遍。

  “还有呢?”

  梁昭一惊:“爷爷,还有什么?”

  “还有从前,你犯过哪些事?”梁远昌的拐杖在地上重重一跺。

  梁昭心生怯意,眼珠转了转,只得将欲对春花图谋不轨之事又说了一遍。

  梁远昌再度大喝:“还有呢?”

  不等梁昭回答,梁远昌便怒斥:“还有一年前,你骗奸了管事刘二之女,花了重金将她收买为妾,才平息此事。两年前你在小倌馆给一个小倌服药过度,令他死在房中,家里又花了多少钱,偷偷买通了多少人,才让你逃脱罪责!”

  梁昭蓦地脊背生寒:“爷爷,你这是干什么?”

  梁远昌悲苦地堕下泪来,半晌道:

  “家门不幸,都是我一人的罪过。我梁远昌殚精竭虑,一生清白,却怎么养了你这个畜牲。”

  他长叹一声,缓缓举起手中的拐杖,仿佛使劲了平生全部的力气,重重地敲在了梁昭的后脑勺上。

  梁昭还来不及惨呼一声,便扑倒在地。

  梁远昌双目通红,牙根紧咬,喘着粗气,再次举起拐杖击打梁昭的头部。一下……一下……

  也不知打了多少次,直到头颅稀烂,脑浆汨出,他才松开拐杖,脱力跪坐在地。

  吴王府中,秦晓月正为吴王妃抄一篇禳灾度厄真经。正抄到“惟愿今忏悔,解禳度脱身中灾厄”,下人们来禀报,说世子找着了。

  王妃领着秦晓月,一路奔到风麟轩。蔺长思已换了件宽大的白袍,正要沐浴。

  王妃扑过去抱着大哭起来,口里心肝宝贝苦命儿来回叫了许多次。蔺长思木然地听她哭了许久,终于眉心一松,叹了声:

  “母亲,别哭了。”

  王妃呆愣了一瞬,蓦地喜极:“儿啊,你终于认得母亲了?”

  白袍笼罩下的身躯更显瘦削,仿佛一阵风便能将他吹倒。他额上有几处擦伤,还带着些脏污,却仍不能掩双眸的清澈光华。

  儒雅清隽的吴王世子,似乎真的回来了。

  王妃拉着蔺长思的手,频频询问他流落在外的遭遇,蔺长思却闭口不谈。

  “母亲,孩儿需焚香沐浴,稍后觐见霍善道尊。待去后,再来向母亲细述种种前因。”

  “母亲且回去歇息,让晓月留下服侍吧。”他目光飘向秦晓月,立刻又转开目光:

  “都是儿子不孝,母亲……千万要珍重身体,莫要悲伤。”

  秦晓月心中一跳,猛地抬头看他。

  王妃却不觉有异,含泪点了点头:“是该让霍善道尊好好瞧瞧,千万别留下什么后遗症状。”

  她依依不舍地出了门,还频频回望。

  室中只余蔺长思和秦晓月两人。

  蔺长思深深看了秦晓月一眼,转身来到书案后,执笔手书。

  秦晓月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上前:

  “宿墨胶结,还是让妾为世子研新墨罢。”

  素手执起墨条,秦晓月的目光落在蔺长思笔下,却愣住了。他的笔锋依旧温驯典雅,抬头两个大字却是:

  休书。

  蔺长思有觉于她的注视,却不抬头,边写边道:

  “我在休书中写明,你妇德无亏,品行端正,是我身同朽木,心生愧意,才作此休书。休书的日子写在半月前,那时王府都还太平,外人不会多想。”

  他笔下已成,捧起素笺,轻轻吹干墨汁,小心放入信封,再郑重地递到秦晓月手上。

  “你收好休书。出了这门,便收拾东西回娘家去,不论后续王府发生何事,都与你无关。若有人问,你便推说全然不知,把这休书拿出来给他看。”

  秦晓月声音发颤:“世子这是何意?你究竟是……世子,还是……”

  蔺长思的眼眸如被火光一灼,有片刻的闪避。随后他苦笑一声:

  “你觉得,我是谁?”

  秦晓月努力端详蔺长思的眉目。他言语彬彬,神志清楚,是蔺长思无疑,但——

  眉心里多了的疲惫,那似乎经受过无数冷眼和暴虐的麻木,并不属于记忆中鹤秀于世的至纯公子,倒与那个占据了他身体、开口闭口“老子”的“邪魔”,有几分相似。

  人的皮囊壳子装了个不一样的魂儿,父母往往是察觉不到的。因为父母之爱,根本不在于他是什么样的人。但曾深爱过他的女子,必定是最敏锐的。因为她曾深爱过的那些东西,已有了细微的不同。一念相左,咫尺天涯。

  譬如她,曾被盘棘裂魂后,孤独地坐在自己的肩上,看着那个残缺的自己如常与父母亲朋谈笑风声,而他们,毫无觉察。

  见秦晓月答不上来,他长叹一声:

  “晓月,你嫁入王府不过数月,我就变成这个样子……你和你父亲可有后悔?”

  秦晓月身子微微一震。

  “妾年十一,初见世子,心心念念难以忘怀,此后便从未想过嫁与他人。妾所做的一切努力,都是希望能长伴世子左右。父亲知道我心系世子,千方百计助我嫁入王府,亦是一片慈心。”

  蔺长思低笑起来。

  “好一片慈心啊。可惜父母的一片慈心,周密筹谋,总是事与愿违。”

  秦晓月定了定神:“王府可是出了什么事么?若有秦家能帮得上忙的……”她话到一半,自己已觉荒谬。连吴王府都兜不住的大祸,秦家能帮上什么忙?

  她怔怔地站了一会儿,觉得自己像个笑话。

  忽地又听到蔺长思开口了。他说:

  “晓月,你说过,你也讨厌这样无法掌控自己,不知道自己是谁的感觉,所以你帮我逃走。王府于你,我于你,何尝不是牢笼?这封休书就是你的钥匙,此后鱼游入海,别有天地,何必再挂念我这牢笼?”

  “逃吧。”

  最后的两个字,如一记重锤击在她心口,比那日裂魂之痛还要震撼。

  秦晓月死死地咬着下唇,盯着眼前这个,她托付了全部少女情思的男子。

  良久,她解下腰间一件结着七色丝络的连理枝纹银香囊。

  “十五岁那年,我也和长孙春花一样,为世子打过一条平安络子。”

  “我家世代制香,我却中了自家制香师傅的手段,其后种种,都是出自自己的贪念,也是咎由自取。父亲潜心研制了一味克制‘返魂香’的香药,虽不能对抗书法,却能守住灵台清明,我一直贴身佩戴。”

  “别离在即,晓月身无长物,就将这香囊和络子一同留给世子,算是留个念想罢。”

  她将香囊平放在书案上,退后两步,深深向蔺长思拜下去。

  再直起身子,转身推门而出,没有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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