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四章 凉州日常 中
对基层吏员来说，给朝廷干活，大多数时候并不是个舒服的工作。不但规则严苛，给的薪酬也不多。西洲这边稍微好些，因为到处都是蛮夷惹事，花点功夫就能弄些功劳，得到奖赏。哪怕府里的文员，都有不少额外进账。
一年下来，从都护府变成郡县，但各级官吏和制度倒没怎么变动，这些奖励也慢慢成了定例。现在，只要考功时没什么大错，大家都有些补贴拿。比起中原的同僚，他们手里还阔绰些。
萧生走出门，看见不远处，老朋友梁先生也刚刚离开家。现在正是住在这里的吏员出门的时间，街口的大门已经敞开，一辆加长的马车停在那里。
萧生和几个熟人相互作揖，打了招呼，便依次上了车等着。
这车也是最近才有的东西，用了西洲人的技巧，安了四个轮子，所以做得挺长。新来的吏员大多没什么积蓄，买不起自家车马，自己当值的日子，就坐这公车去衙署。
车夫坐在车厢前，眼睛盯着附近塔楼上的晶石大钟。时间一到，他就吆喝了一声，驾着车子行驶起来。
“高史还没来么？”萧生看了看旁边，开口问道。
“他哪还有心情。”有人答道：“昨天功曹那边准了假，让他歇几天吧。哦，今天他可能还得去衙门对口供来着。”
众人闻言，齐齐叹了口气。
高姓掾史在贼曹工作，负责处理追捕盗贼的事务。郡里地广人稀，各地的贼人一直颇为猖獗。高史长期在署衙里忙碌，他的妻子也支持他为了事业多努力些。
然而有好事者发现，有个王木匠三天两头往他家里跑。他家最近也没什么木工活要做，不知这人是去干什么的。
好事者又跑去观察，才发现，原来这木匠不务正业，不去打凿木器，反而打凿别人老婆去了。
街坊们很快都知道了这件事，高史自己都听说了。住在附近的，大多是官署的同事，贼曹的几人商量了下，觉得我等整日和贼人斗智斗勇，老家却出了这事，实在太伤人心，一定要制裁这奸夫淫妇。
按律令，抓捕这俩人的要求还挺高，得现场逮到才算。不过大家就是专门干抓贼这行的，自然会安排妥当。那两人正如胶似漆，也没什么防备，比那些老贼大盗好对付多了。贼曹众人简单布置了下，就成功抓了个现成。
只是按律令，与别人妻子和奸，这两人只能判修城墙和舂米的刑罚，也没有附加的惩罚措施。如果男方是官吏，可以按照强X罪，提升处罚的等级，但这木匠明显不是。而且，按吕后时的规定，女犯实际遭受的处罚可能还会减轻些，至少刑具之苦应该是能逃过去了。这点惩罚，实在没法给大家出气。
贼曹的同僚们很熟悉相关律令，一时觉得没什么办法，只能不断抱怨。吕后的阴狠是出了名的，也不知道搞这些假仁假义是想干什么，惹得后人也跟着晦气。
如果办案过程中，能发现强X的成分，奸夫一方就能提升惩罚级别，改为髡发，外加修三年城墙。但这样的话，淫妇反而能逃脱罪责了。而且按目前发现的情况，这俩从头到尾都是你情我愿的，恐怕找不到相关证据。
后来，连府里雇佣的西洲人，都听说了这件事。有个巴里希小贵族，还跑来询问。他说自己对这类案子的定罪标准很好奇，因为看起来这边的处罚，比西洲低了不少。众人也发现了这个情况，就趁机反过来问他，西洲人是怎么判这种案子的。但对方坚持要先问，涉案的是贵族还是平民。
大家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就回答说，他们都不算贵族。巴里希人思考了下，就直言，要是按他老家的规矩，贵族通奸不太好插手；不管是选择宽容还是气得要决斗，外人都掺和不了。但平民间有通奸案，就很简单了。
按他的说法，西洲各地处理这种事情，基本都是习惯法为主。像在巴里希，他们就会把女人的头发剪光，在乐队引导下游街一圈，再投入监狱。之后，这人的财产，会被领主没收。
巴里希南部的一些城镇，还有把奸夫淫妇一起扒光游街的习俗。之后，两人的财产，都会被领主没收。
最轻的其实是艾博罗那边，他们只会处罚淫妇。而且领主只没收她一半的财产，比巴里希人宽厚多了。
贼曹的官吏们想了半天，觉得这些也不行。按照礼制，女犯是不该公开处刑的，西洲人这套，动辄就要拉女人游街，实在是太蛮夷了，没法加以参考。
巴里希人喜欢给女人剃光头的习惯，官吏们研究之后认为，可能是某种髡刑的变种。而所有惩罚，到最后都是领主出来收钱，就很让人生疑，这些人都不简单避讳一下么。
不过西洲人那里的处罚力度，确实比这边高不少。这些法条，还是秦人当年留下来的。众人牢骚连连，觉得以前倒没在意，现在才发现，严刑峻法这么多年，该管的地方却不管了。
贼曹的权力仅限于对付贼人，后面怎么断案，他们管不着。没办法，就去找旁边决曹的人询问，怎么处理更好。
决曹是专管断案的，了解怎么解释和应用律法，而且和他们一直往来密切。但郡里只能选择用哪条律令，量刑的轻重，也不是他们说了算的。
决曹的吏员翻阅案卷，也没找到更好的办法。文件里倒是查到，这段时间一直呆在西洲的苏常侍，提出过量刑方面的问题。
她认为，城旦的处罚对于强X犯来说太轻了，应该加重处置。中原吏员，对此是无所谓的态度，贼曹的官吏甚至还支持她——从律法奠定以来，和奸、强X就是同一罪行的不同分支，处罚的力度也是有联系的。强X犯一般是和奸犯的基础上，提升一到两级。
苏常侍是可以上达天听的，如果她的提议能通过，那处理和奸的量刑就也能改变，对此案来说，也能帮助受害者伸张正义。
贼曹官吏现在觉得，外面士人说的话也不全靠谱。苏常侍看起来，也是个很正直的人么。
PS1：诸与人妻和奸，及其所与，皆完为城旦舂。其吏也,以强?论之。——《二年律令·杂律》
强X的实际判罪是“髡以为城旦”，针对男方。
前者是三年徒刑，后者是五年徒刑。
之后不是太清楚，但起码到唐宋，和奸与强X的处罚依然是绑定的，而且二者一直在增强。
PS2：奥古斯都时代的罗马法里，和奸是最高五年刑。强X妇女和男人（这个对罗马人来说也不少……）最高能判到处决。不过他那边强不强是看是否违背了家主的意志。家主要是同意，放女方和他结婚就算避免处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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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下来，从都护府变成郡县，但各级官吏和制度倒没怎么变动，这些奖励也慢慢成了定例。现在，只要考功时没什么大错，大家都有些补贴拿。比起中原的同僚，他们手里还阔绰些。
萧生走出门，看见不远处，老朋友梁先生也刚刚离开家。现在正是住在这里的吏员出门的时间，街口的大门已经敞开，一辆加长的马车停在那里。
萧生和几个熟人相互作揖，打了招呼，便依次上了车等着。
这车也是最近才有的东西，用了西洲人的技巧，安了四个轮子，所以做得挺长。新来的吏员大多没什么积蓄，买不起自家车马，自己当值的日子，就坐这公车去衙署。
车夫坐在车厢前，眼睛盯着附近塔楼上的晶石大钟。时间一到，他就吆喝了一声，驾着车子行驶起来。
“高史还没来么？”萧生看了看旁边，开口问道。
“他哪还有心情。”有人答道：“昨天功曹那边准了假，让他歇几天吧。哦，今天他可能还得去衙门对口供来着。”
众人闻言，齐齐叹了口气。
高姓掾史在贼曹工作，负责处理追捕盗贼的事务。郡里地广人稀，各地的贼人一直颇为猖獗。高史长期在署衙里忙碌，他的妻子也支持他为了事业多努力些。
然而有好事者发现，有个王木匠三天两头往他家里跑。他家最近也没什么木工活要做，不知这人是去干什么的。
好事者又跑去观察，才发现，原来这木匠不务正业，不去打凿木器，反而打凿别人老婆去了。
街坊们很快都知道了这件事，高史自己都听说了。住在附近的，大多是官署的同事，贼曹的几人商量了下，觉得我等整日和贼人斗智斗勇，老家却出了这事，实在太伤人心，一定要制裁这奸夫淫妇。
按律令，抓捕这俩人的要求还挺高，得现场逮到才算。不过大家就是专门干抓贼这行的，自然会安排妥当。那两人正如胶似漆，也没什么防备，比那些老贼大盗好对付多了。贼曹众人简单布置了下，就成功抓了个现成。
只是按律令，与别人妻子和奸，这两人只能判修城墙和舂米的刑罚，也没有附加的惩罚措施。如果男方是官吏，可以按照强X罪，提升处罚的等级，但这木匠明显不是。而且，按吕后时的规定，女犯实际遭受的处罚可能还会减轻些，至少刑具之苦应该是能逃过去了。这点惩罚，实在没法给大家出气。
贼曹的同僚们很熟悉相关律令，一时觉得没什么办法，只能不断抱怨。吕后的阴狠是出了名的，也不知道搞这些假仁假义是想干什么，惹得后人也跟着晦气。
如果办案过程中，能发现强X的成分，奸夫一方就能提升惩罚级别，改为髡发，外加修三年城墙。但这样的话，淫妇反而能逃脱罪责了。而且按目前发现的情况，这俩从头到尾都是你情我愿的，恐怕找不到相关证据。
后来，连府里雇佣的西洲人，都听说了这件事。有个巴里希小贵族，还跑来询问。他说自己对这类案子的定罪标准很好奇，因为看起来这边的处罚，比西洲低了不少。众人也发现了这个情况，就趁机反过来问他，西洲人是怎么判这种案子的。但对方坚持要先问，涉案的是贵族还是平民。
大家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就回答说，他们都不算贵族。巴里希人思考了下，就直言，要是按他老家的规矩，贵族通奸不太好插手；不管是选择宽容还是气得要决斗，外人都掺和不了。但平民间有通奸案，就很简单了。
按他的说法，西洲各地处理这种事情，基本都是习惯法为主。像在巴里希，他们就会把女人的头发剪光，在乐队引导下游街一圈，再投入监狱。之后，这人的财产，会被领主没收。
巴里希南部的一些城镇，还有把奸夫淫妇一起扒光游街的习俗。之后，两人的财产，都会被领主没收。
最轻的其实是艾博罗那边，他们只会处罚淫妇。而且领主只没收她一半的财产，比巴里希人宽厚多了。
贼曹的官吏们想了半天，觉得这些也不行。按照礼制，女犯是不该公开处刑的，西洲人这套，动辄就要拉女人游街，实在是太蛮夷了，没法加以参考。
巴里希人喜欢给女人剃光头的习惯，官吏们研究之后认为，可能是某种髡刑的变种。而所有惩罚，到最后都是领主出来收钱，就很让人生疑，这些人都不简单避讳一下么。
不过西洲人那里的处罚力度，确实比这边高不少。这些法条，还是秦人当年留下来的。众人牢骚连连，觉得以前倒没在意，现在才发现，严刑峻法这么多年，该管的地方却不管了。
贼曹的权力仅限于对付贼人，后面怎么断案，他们管不着。没办法，就去找旁边决曹的人询问，怎么处理更好。
决曹是专管断案的，了解怎么解释和应用律法，而且和他们一直往来密切。但郡里只能选择用哪条律令，量刑的轻重，也不是他们说了算的。
决曹的吏员翻阅案卷，也没找到更好的办法。文件里倒是查到，这段时间一直呆在西洲的苏常侍，提出过量刑方面的问题。
她认为，城旦的处罚对于强X犯来说太轻了，应该加重处置。中原吏员，对此是无所谓的态度，贼曹的官吏甚至还支持她——从律法奠定以来，和奸、强X就是同一罪行的不同分支，处罚的力度也是有联系的。强X犯一般是和奸犯的基础上，提升一到两级。
苏常侍是可以上达天听的，如果她的提议能通过，那处理和奸的量刑就也能改变，对此案来说，也能帮助受害者伸张正义。
贼曹官吏现在觉得，外面士人说的话也不全靠谱。苏常侍看起来，也是个很正直的人么。
PS1：诸与人妻和奸，及其所与，皆完为城旦舂。其吏也,以强?论之。——《二年律令·杂律》
强X的实际判罪是“髡以为城旦”，针对男方。
前者是三年徒刑，后者是五年徒刑。
之后不是太清楚，但起码到唐宋，和奸与强X的处罚依然是绑定的，而且二者一直在增强。
PS2：奥古斯都时代的罗马法里，和奸是最高五年刑。强X妇女和男人（这个对罗马人来说也不少……）最高能判到处决。不过他那边强不强是看是否违背了家主的意志。家主要是同意，放女方和他结婚就算避免处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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