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别离_外室娇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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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别离

  村子里人心惶惶,几户人家收拾家当住到渔船上,余下的也家家闭门谢客,村口守了只梭子似的小艇,不许外人出入。

  南姨搀扶连翘翘进屋,两人俱是面色苍白,悲喜交加。南姨说着说着竟抬袖拭泪:“陛下才二十岁呢,太后走的早,宫里也没人为他盘算。杀了裴太傅,他哪能落得着好?”

  连翘翘倒不意外雁云岫突如其来的反叛,她一向以为,小皇帝心里头对裴鹤是藏着恨的。

  雁云岫生来就被裴鹤看在眼皮子底下,事事管束,做傀儡嫌他充不了朝廷的脸面,他略上进些,裴太傅又会疑心他想亲政。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呼吸也有错,不呼吸想死更是错上加错。连翘翘曾问过他,为何不纳嫔妃,有个知心知意的人也好过独自一个苦熬。雁云岫却笑她天真烂漫,有了妃子,就会有皇子,有了皇子,他还有命在?

  想到那位年轻而莽撞的少年,她唏嘘不已,裴鹤身边少不了护卫,雁云岫说是殉国,实情如何又从何而知?一声叹息:“陛下给的金叶子还剩许多,拿出一枚来置办纸扎、纸锞子和香油。咱们不方便出村子,就在家里供奉香火到陛下的七七,也算全了他的恩情。”

  雁云岫殉国后,南梁的大小官吏死的死,降的降,有骨头硬想要固守的,也被北绍的兵围了城,不出半个月县令的脑袋就会被人从城头丢下,城门大开,北绍的人长驱直入,雁家的江山终究是归于大绍一脉。等消息传到距离梁都七百多里外的玉湖,雁云岫已被雁凌霄封为宁山王,于南梁王陵厚葬,梁都就此改叫梁城。

  既是前朝的皇帝,连翘翘不好大张旗鼓地祭奠,只推说是参军的表弟没了,想给他上炷香,带句话。南梁百姓谁家没有几个死在战场上的亲戚,见连翘翘孤身带着一双儿女投奔远亲,可怜她家破人亡,还一家匀了一沓祭祖的纸钱接济她。

  连翘翘算着日子,为雁云岫烧足了纸钱,供足了香火,保管他在下头不会被阴差穿小鞋。过了七七,生锈发绿的铜香炉一收,照样过安详宁和的小日子。

  “娘――!”犀哥儿一身泥水,光着脚啪嗒啪嗒跑进屋,小牛犊似的撞进连翘翘怀里,“妹妹欺负我!”

  连翘翘看着自家新做的青麻衣裳,嘴角一抽。棉麻衣衫轻薄又透气,青色在湖光山色里显得她肌肤雪白,水灵灵的,今儿个倒好,裙摆啪叽两道黑爪印,腰间被犀哥儿一拱,尽是泥点子。

  她掰开黏在身上的犀哥儿,拿过湿帕子擦干净他的手,声音轻柔:“你是哥哥,她是妹妹,兕子怎么会欺负得了你?”

  犀哥儿嗷嗷大哭:“我跟兕子去看公孙叔叔钓的鱼,他给了我们两条,又说什么孔融让梨的故事,嗝。我,我就把大的那条鱼给了妹妹,结果兕子半点没跟我客气,真的拿去给南姨烤了!呜哇!”

  连翘翘哭笑不得,余光瞥见兕子踮脚扒着窗台往屋里看,她勾勾唇角,摸犀哥儿的脑袋:“你说了要给她,现在又想反悔?公孙先生教你们,君子一诺千金,如今可是忘了?”

  见犀哥儿摇头,连翘翘把他脑门上的汗擦干,亲了一口:“咱们犀哥儿是君子呢,你要是想吃鱼,就自个儿跟兕子说,请她分你一点。兕子最大方,你好好说,她定会允的。”

  “可是我不想吃鱼……”犀哥儿哭得更大声了,“我想拿去玉湖边放了的。”

  连翘翘哑然,夸一句犀哥儿心善至诚,把他哄去澡盆里泡着,又拍掉裙角干了的泥点,转身出了房门。

  兕子蹲在窗台下,胳膊肘搭着膝盖,一手撑着肉嘟嘟的脸颊,一手在拔地上的杂草。她满脸郁闷,见连翘翘抱着胳膊低头看她,小大人似的叹口气:“我哪知道他那么爱哭。”

  “知道你哥是个泪包,你还故意惹他。”连翘翘弹她一个脑蹦,“一会儿去前头跟那公孙叔叔再要条小鱼来,你哥哥心软,最是好哄。”

  “哼,我又不是故意的,谁要哄他?”兕子仰起脸,玉湖日头大,但她生来肤若霜雪,再大的太阳也晒不黑。眉毛又浓又挑,飞斜入鬓,整张脸和雁凌霄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不过是小了一圈,圆润一点,连翘翘盯久了,就有些晃神。

  “算了,不哄就不哄,他独个儿哭一会儿也就好了。”连翘翘没法子,就连这臭脾气,也是一模一样。

  兕子站起身,踢一脚碎石子,精巧的小鼻子皱了皱,揪过窗台下种的一把小花就往屋里头去。连翘翘无奈地看着东倒西歪,像被牛啃过的画皮,深深叹口气。

  少顷,门帘内传来小儿女叽叽喳喳的笑声。连翘翘抿嘴,这是哄好了。

  玉湖无边无际,村里人靠天靠湖吃饭,龙椅上坐的是雁家哪位皇帝,于升斗小民而言,不过是茶余饭后的谈资。

  连翘翘去湖边浣纱,左耳朵听雁凌霄下旨不杀降不虐俘,反手宰了几个为祸乡里的虫彘,是大绍皇陵冒青烟的明君,右耳朵听雁凌霄是先帝奸污弟媳的孽障,这般不光彩的出身叫祖宗知道,皇陵的棺材板都要按不住了。

  她手中的木槌一停,噗嗤一笑。玉湖天高皇帝远,雁凌霄在村里的威信,还不如镇上几位半截身子入土的乡绅。

  一同捣衣的关大娘见她搭台给面儿,愈发说个不住:“这一位也就二十四五岁,正是龙精虎猛的岁数,嘶,如今江南江北全归了他一个,后宫佳丽三千,不得翻个倍?”

  啪,木槌落在湖面上,砸出一片水花。连翘翘伸长胳膊抓住,攥紧了,关大娘嘴皮子吧不停,她却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连娘子……连娘子!”关大娘的声音在她耳边炸开。

  连翘翘捂住耳朵,烟眉一耷拉:“关大娘,对不住,我刚才走神了,您再说一遍?”

  “也没什么,就是瞧你长得好,等明年开春皇帝来咱们玉湖镇,连娘子养两张吃饭的嘴也不容易,不如去皇帝轿前掉块帕子,奔个好前程?”

  另几位妇人也喋喋不休,捣着衣裳,看着连翘翘直笑。她们可从未见过连翘翘一样标致的娘子,就是有儿有女又怎的了,前朝也有寡妇当皇后的先例呢。

  连翘翘哑然。村里的妇人哪里见过皇家排场,还以为是富绅一家子去烧香,闲杂人等都能在街边等着散糖洒铜板。

  “等会儿。”连翘翘愕然起身,晾在大石头上的衣衫,全被她扫进湖里,漂漂荡荡的如余霞散绮,明河翻雪,“关大娘,您说皇帝要来咱们玉湖镇?!”

  “哎呀,衣服!搭把手!”岸边几位妇人手忙脚乱帮连翘翘捡漂走的衣裳,关大娘喊完,扭头应道,“明年春天的事儿,你急个什么?皇帝说是要南巡,玉湖可是咱们梁……南边最大的湖,上头的城镇又是产丝的,出状元爷的地方,陛下哪能不来呢?”

  听到关大娘是瞎胡诌的,连翘翘暂时放下心,就是真的也没什么,她住的村里头也就几艘渔船值点银子,玉湖沿岸那么多富庶地,雁凌霄是吃饱了撑的才会到小渔村来。

  “连娘子可是知道陛下要来心花怒放了?,要我说,就该早早准备起来。你这双手洗衣裳,粗了糙了可就比不上宫里那些贵人了。回去使点银子,让公孙先生从镇上带羊油腻子,好好搓一搓。”关大娘慷慨道,“我本家兄弟有个在镇上做捕快的,改明儿连娘子做东,请他吃回水酒,等到时候皇上来了,让他带你去衙门里转一圈……”

  “关大娘!”连翘翘两靥羞红,一把抓起湿淋淋的衣裳,拧都不拧就塞进簸箕,扭过身子就走。几位妇人哈哈大笑,响彻碧波万顷的玉湖。

  回到院子里,连翘翘刚想同南姨说笑几句浣纱时听到的乐子,就见南姨怔怔望着榻上的包袱出神。

  “姨,这是怎的了?”连翘翘惊讶,“你收拾包袱做什么?”

  “夫人。”南姨苦笑,“我在村里耽搁许久,是时候家去了。”南姨有三个儿子,大儿子当兵死了,二儿子在梁城做铁匠,小儿子宽裕些,入赘做了屠户家的女婿。

  “这仗打的……跟他们都失了联系,前几日去镇上,见着宁山县来跑货的乡亲,才知道我那不成器的三儿子刚生了两个小的。”南姨绞着汗巾子,为难道,“连夫人,前些年是回不去,怕连累了他们。如今哥儿姐儿也大了,我想着,回去看看我那几个孙子孙女。”

  连翘翘面露愧色,捧住南姨树皮般温暖粗糙的手,睫羽轻颤:“南姨,是我不对,没想那许多。让你和南叔受了难,白白受你这么多年照顾……如今世道安稳,裴鹤死了,你回去宁山县为南叔安葬,过上含饴弄孙的好日子,我也能安心了。”说着,就转身从妆奁里取出个荷包,把雁云岫给他们的金叶子倒了大半给南姨。

  “南姨你拿着,回了宁山找个牢靠的金铺换成碎银和铜子儿。”连翘翘又摸出兄妹俩小时候戴过的长命锁,“这些就当是我给小侄子小侄女添盆的礼。”

  南姨摆手道:“使不得,夫人,老头子的事哪能怪到你头上。朝廷打仗,日子过得苦些也是应当,我跟着你,能有口饱饭吃,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南姨不肯多拿银钱,说以后犀哥儿上学,兕子嫁人,哪里不用银子?难不成真要把孩子送回他们父亲那里?过去许多年,大绍的宫里人可还会认他们母子三个?

  连翘翘被南姨一番直言说得心酸,眨巴几下眼睛,硬是把眼泪咽回去,等南姨去开火做饭,就让兕子偷摸把装了金叶子的荷包塞进她包袱角落。

  天气一日日转凉,南姨赶在腊月前坐上回宁山县的马车,犀哥儿和兕子踩在村口的大石头上,望着腾腾的烟尘直哭鼻子。

  连翘翘长叹一声,一手搂一个带他们回家。南姨家去了,她孤身带着一双幼子,再不好寄住在公孙樾老家。村里人善良耿直,但保不齐有嘴碎的,时日久了,若是说些乱七八糟的话,带累兕子往后的姻缘,到时后悔药都没处吃。

  一家三口过了个有些凄凉的新年,年初六,连翘翘就带着行囊和礼物,拖家带口的向公孙樾辞行。

  公孙樾也明白她的意思,接过一套要价不菲的文房四宝,两身青竹纹长衫,就听连翘翘说:“先生,陛下收复南梁,朝廷正是用人的时候,也许过不久就要开恩科呢。公孙先生这些年南来北往,通晓南北官场人情,就是再不愿做大绍的官,也不妨下场一试。”

  “小生省得。”公孙樾拱手,“连夫人和公子、姑娘,也多保重。若有要紧事,尽管去梁城、宁山县的酒楼、茶肆递口信。”

  连翘翘掩嘴轻笑:“知道了,公孙先生到哪儿都有相好的仰慕您的才华。”

  公孙樾有些羞赧,捋一捋胡须,把红眼圈的兕子和哭哭啼啼的犀哥儿抱上马车:“再会。”

  “公孙叔叔――”两小儿的哭嚎声唢呐似的,响彻云霄。

  接连几次别离,连翘翘背地里都偷摸哭过几回,可在兕子和犀哥儿跟前,她依然每日笑吟吟的,是天底下最好的娘亲。

  连翘翘性子软,但不怯懦。他们搬家没去太远的地方,就在玉湖镇买了间小院。卖房的中人见她孤儿寡母的,张口就多喊了十两银子的价。连翘翘牵着两个小的,从巷口走到巷尾问一圈,回来眼睛都不眨,直接打个对折。中人不愿意,她也不嗦,情愿在客栈住几日,挨到中人担心她另找别家,这才顺顺当当买下这处书塾附近的清净小院。

  “以后哥哥去念书,娘就在家里给你请女先生,一样给你俩开蒙。”连翘翘摸摸兕子头上的花苞髻,小犄角似的,后面还挂着两颗铜铃铛,“娘亲不指望你们出人头地,但名字总得会写,账总得会算……”

  她打了一夜腹稿,一番话循循善诱,孰料,兕子肃着脸问她:“娘,我和犀哥儿都要请夫子,您的银子可够用?”

  连翘翘打个磕巴,两靥晕红,屈起手指弹她脑门:“小姑娘家家的,天天银子不离口,像个什么样!”

  雁云岫送的银钱,大半给了南姨做养老钱,余下的金叶子全折成碎银,买院子,拾掇屋子,小儿女衣的吃穿,等到明后年,犀哥儿和兕子各自要找先生开蒙,束、逢年过节给先生们的礼物又是一大笔支出。再过十年,兕子及笄、出嫁,犀哥儿娶妻生子,哪样不要钱?连翘翘光是想想,就成日睡不着觉,就是睡了,梦里也在数银子。

  万幸,她针线上的功夫没丢。自从雁凌霄打入梁城,江南江北合而为一,为了媚上,南边官吏、富户家的女眷就兴起北人胡服骑射之风。骑马一时学不来,做身飒爽利落的骑装却容易许多。

  连翘翘的女红是打小的手艺,既在绍京待过,知道北边喜欢的花样子,又懂得南梁女人的喜好。她用绍京贵妇流行的葡萄纹、八宝纹做过几幅绣件后,就有镇上的官宦、富绅请她入府,专门给家里的夫人、小姐们裁骑装。不出两个月,玉湖上面的州府,都有人知晓了玉湖镇有位风姿绰约的绣娘。

  今日做的是主簿夫人的衣裳,连翘翘做熟了也不怯场,量身、记花样,银牙咬断绿丝,动作很是利落。

  主簿夫人三十几许,见她容貌丽,举止也有分寸,不像小县城里的绣娘,倒像京城的官家太太,生出几分好奇:“连娘子可有夫婿?”

  “夫人,我家中已有一子一女。”连翘翘失笑。

  她没明说,主簿夫人却听明白了,愧疚道:“是我不对,不该提你的伤心事。”

  “早过去了。”连翘翘在指尖绕着线,走针如飞,立时就在主簿夫人挑的绸缎料子上记下尺码,“如今这般也挺好的。”

  她的绣工出众,玉湖周边的富家女眷趋之若鹜,等闲请不到她上门裁衣。富贵谈不上,供兄妹两个吃饱穿暖地长大,已是手有余力。

  连翘翘捻起绡帕,擦去鼻尖的薄汗,见主簿夫人不错眼地看自个儿,垂下眼睛笑了笑,便是满室生晕。

  主簿夫人看愣了神。这般品貌,流落在玉湖镇却也可惜……思及此,她想起自家老爷昨夜说的大事。约莫五月份,陛下南巡的船队就会到了,梁城是一定会去的,玉湖镇因着出蚕丝和鱼米,也得以仰沐天恩。倘若献美有功,她家老爷的位置很有可能往上动一动。

  “连娘子。”主簿夫人忽地攥住她拿针线的手,双目炯炯,“有句话我不知当讲不当讲……”

  连翘翘烟眉一挑,仿若玉湖渺渺的云雾顷刻而讫,念在主簿家银子还没给的份上,她柔声回:“夫人请说。”

  “过不久,有一条通天路摆在眼前……”主簿夫人愈发兴奋,握住连翘翘的腕子,多用了几分气力,“陛下南巡,五月就到玉湖镇,以娘子的容貌,何不搏一份前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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