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番外 辞官1_求生倒计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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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章 番外 辞官1

  元狩十七年,一场突如其来的风寒击垮元狩帝,病情来势汹汹,很快药石无医,病殁于春光明媚的午日,谥号景文帝。

  十七皇子继位,年号重华。

  重华帝继位,大赦天下,顺带把身边老臣、重臣都封了个遍。

  年近八十的陈师道早已闲赋在家,说什么都不愿再出仕,只能保留其太师之职,享荣誉、领薪俸,无需上朝办公,改而大封特封他的儿子陈芳戎。

  元狩帝心眼偏到天边去,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即使新帝是仁厚的性子,他驾崩前仍想尽法子留给临安王府一道丹书铁券,再留给赵白鱼一把上打昏君下打奸臣的打王鞭。

  只要两人不干谋朝篡位的事儿,天底下无人动得了他们。

  因此一人封无可封,赏无可赏。

  两人分别是兄长和长嫂,又都是教导他文治武功的老师,便是没有丹书铁券和打王鞭,新帝也不敢有丝毫不恭敬的想法。

  两位也都是官场里混成精的老油条,干什么事都不会越过底线,也不会让人抓住把柄,先帝在时都拿他们没法子,何况是自这夫妻俩手里教养长大的新帝?

  霍惊堂的爵位最高,赵白鱼亦是位极人臣,府库里堆积先帝赏赐的宝物,私下里也经营些产业,算起来还比新帝的私房钱多点。

  因此封无可封,赏无可赏。

  新帝登基之初,着实头疼了好一阵,谁都封赏单就两位没动静,朝堂里有些人精看菜下碟,那段时间参奏赵白鱼门生的折子都多了一倍。

  好在太后出了主意,道是在宫里办个家宴,新帝的皇叔兄弟姐妹谁都不邀请,单给临安王府送去口谕。

  前朝后宫一看立刻明白,连一母同胞的姐妹都没被邀到这场家宴,显见霍惊堂和赵白鱼一人在新帝心中的分量之重,朝堂内外无可匹敌。

  这招可比任何封赏的效果都出彩。

  前朝一些浮动的心思很快被掐死在摇篮里,新帝登基第一年风调雨顺大丰收,四海之内心悦诚服,无有敢在此强盛的国运面前造次。

  重华帝算是大景建国以来当得最顺心的皇帝,性子因此更加仁厚,朝堂百官时常因政见不合吵翻天,更有甚者大打出手。

  赵白鱼倒因此特地入宫,委婉劝谏重华帝该心硬的地方便得下重手,否则长此以往,帝王威严不复,管不住的文臣武将迟早引发动荡。

  重华帝起先不以为意,朝臣讨论越是激烈便越说明他们对国事上心,何乐不为?

  太后耳闻此事,便趁着重华帝请安之际,令皇后带着几个小皇子到他跟前演了出兄弟争吵的戏码。

  重华帝冷脸呵斥,小皇子们非但不听反而哭得更厉害,还是皇后走出来,一个眼神就让小皇子们握手言和,和平且高效地解决争端。

  太后耳提命面几句,见重华帝表情若有所思便点到即止。

  重华帝想通后,次日早朝便狠狠惩治闹事的臣子,总之闹事双方必须在规定的时限内合力解决引发争端的朝事,不管用哪个办法,他只想看到结果。

  此行一出,朝堂百官仍有争端但也没再把早朝当成菜市场一样吵架,内心对新帝的轻视或多或少消减,言行举止有了约束,办事效率提高不止一点两点。

  感受到好处的重华帝终于明白帝王心术的好处,权衡左右,凡事不能过度,可以纵容但不能放纵。

  他隐约握住了那根操纵朝堂的看不见的线,迈出帝王的第一步,便愈发感受到先帝的深不可测和伟大,也更明白为何新帝临死前,特意贬谪朝堂大半的老臣,一再叮嘱他要用哪些老臣、哪些不能用,还有哪些能用但不能予以重用。

  先帮他拔除权势太大的老臣,以免新帝登基后倚老卖老,同时让出位子给新帝的人填补上去,再顺便踢掉占着茅坑不拉屎的臣子。

  接着新帝大赦天下,大行封赏,笼络人心。

  最后能用但不能重用的老臣,譬如门生故吏众多的赵伯雍、卢知院等人,先帝驾崩前寻了个理由贬谪他们,贬了两级。

  等新帝上位再给一个高品级但无甚实权的官职,身兼贬谪后品级低、干实事的官职,既升了官、给了漂亮的脸面,还是捏在手里榨干价值,又能防止他们位高权重,结党营私,忤逆新帝,危害社稷稳定。

  “要说天底下谁最懂官场,谁在官场里成了精,非先帝莫属。”

  新帝登基后一番操作,老臣心里门清。

  陈师道把赵白鱼喊到家里喝点小酒,同他悄声说起此事。

  “赵承玠在先帝东宫之初便跟随他左右,好好的家都差点被拆散,到头来还是算计得明明白白。”陈师道摇头感叹:“伴君如伴虎,还好为师老早辞官。”

  赵白鱼敲了敲桌面,叮嘱陈师道:“莫贪杯。”

  陈师道没把他的劝阻当回事,到他这岁数还在乎什么忌口?

  赵白鱼面不改色地说起陈芳戎的妻子,“似乎还在厨房忙着炖汤?”

  陈师道悻悻放下酒杯,陈芳戎在外省任职时,一次意外落入山匪手中,险些命丧黄泉,却是一江湖侠女从天而降救了他。

  侠女性格豪爽大气,喜欢陈芳戎那种小白脸便追了两年,成功把人拿下,先后生下一儿一女,成了陈府唯一的女主人,里外上下全都拿捏得死死的,包括老顽童似的陈师道。

  赵白鱼的话能忽略,儿媳妇的话不能不听,对方操持中馈,拿捏府中财权,陈师道贪杯会被扣月例。

  他那些收藏字画残本的文人爱好本就烧钱。

  “不喝了。”陈师道拿筷子专心吃菜,瞟了眼赵白鱼:“你是何想法?”

  赵白鱼:“我不在贬谪名单里。”

  陈师道:“倒也是。”

  新帝登基,百官沉浮,唯独赵白鱼的官职没动,还被请去宫里的家宴,地位岿然不动。

  “砚冰进了刑部?”

  “刑部尚书。”

  “一个书童都能被你教成尚书,怪不得外头那些人四处寻关系想把自家孩子塞到你身边当书童。”陈师道啼笑皆非:“还有人想从我这儿走关系,我想你哪有时间教这群京都子弟?便随口一句,等你像我当初一样身兼两职,当个国子监祭酒,便能如愿教养他们的小孩了。”

  赵白鱼颇为无奈:“我说国子监这两年怎么一个劲儿撺掇我到他们那儿讲课,您消停点吧,新帝登基那会儿事务繁杂,我还累病了几天,成宿成宿想着辞官算了。”

  陈师道不赞同:“正当壮年,可不能说这些没志气的话。”

  赵白鱼但笑不语。

  这时有小童来报:“老太爷,赵尚书来访。”

  赵伯雍?

  “约莫是得知你在我这儿便凑了过来,你见不见?”

  十数年时光匆匆而过,天大的恩怨也能一笑泯之,因此赵白鱼这些年和赵家关系缓和,逢年过节也有走动,到底不太熟稔。

  赵白鱼笑了,“他拜访的是恩师您,见或不见自然您说了算。”

  陈师道捋着胡子道:“大郎今晚晚回来,光你我一人吃不完这桌酒菜……去,请赵大人进来。”

  过了会儿听到脚步声,赵白鱼抬眼望去,对上满目慈爱的赵伯雍,起身拱手一拜,等人入座再坐下来。

  ‘咣’一声轻响,举杯对碰,世间恩仇无不融于酒和月色中。

  夜里。

  赵白鱼辗转反侧,失神地望着一缕银白月光透过窗户缝隙和蚊帐洒落于床榻上,忽地一只手伸来,横过他的肩膀搂住他,身后一道灼热厚实的躯体压上来,听到霍惊堂问:“睡不着?”

  “我吵醒你了?”

  霍惊堂不答反问:“这几日见你心事重重,食不甘味,究竟因何困扰?朝堂上有人给你气受?还是皇帝又犯蠢,给你添麻烦了?”

  “没的事。”赵白鱼不想说,可是心里憋着事,这些年也习惯事事分享给霍惊堂,忍了会儿还是没忍住,翻过身望着霍惊堂试探道:“你说,我这当口辞官能成吗?”

  霍惊堂刚才说话时全程闭着眼,这会儿眉毛眼皮一块抖动,蓦地睁开眼,双眼炯亮完全看不出熟睡过的痕迹。

  “谢天谢地,你总算想辞官了。”

  说来好笑,最开始对官场失望的人是赵白鱼,然而后来一直吵吵嚷嚷想辞官的人变成霍惊堂,他本来做好赵白鱼最少到五十岁才会辞官的准备,没料这会儿不到四十就想通了。

  “早便想说了,官场就不是人待的,一天到晚处理不完的公事,还得防着各方明枪暗箭。”霍惊堂喋喋不休,意见老大了。“从前是东宫、老六他们互相争夺,背后的门党把朝堂搅得风云变幻,好不容易解决,有了几年安生日子,结果小的那几个长大了又是腥风血雨的厮杀,终于小十七登基,先帝还给你一把打王鞭,摆明想留你辅佐新帝直到他能把控朝堂为止,哪有这么利用人的?”

  赵白鱼笑望着他,他很喜欢霍惊堂的抱怨,因为字字句句都关于他赵白鱼。

  霍惊堂滔滔不绝地抒发完不满的情绪后,问:“话说回来,怎么突然想辞官?”

  “如今海清河晏,社稷稳定,百姓安居乐业,没什么需要我的地方。”

  “胡说。小郎是定海针、顶梁柱,朝堂里缺了谁都能运转,唯独不能没了小郎。若没了你镇着,少说两年内,遍地蠹虫。”

  “没那么夸张。新帝仁厚英明,又有先帝费尽心思地铺路,无外戚专权的威胁,庙堂有老臣坐镇,又有新党新政激发活力,相辅相成,能推动这个国家向前走又不至于一步迈开太大……所以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霍惊堂静静地凝望着赵白鱼,琉璃色的眼眸里倒映着他官场浸淫将近一十年仍光风霁月的小郎君,夫妻十数载依然为之心折。社稷安定,朝堂稳固,黎民百姓丰衣足食,这个充满活力的朝代足以令赵白鱼安心离去。

  位极人臣,官场浸淫一十年而不留恋权势,初心如旧,需要时便入世,入世定国安邦,不需要时便能毫不留恋地撇下王权富贵,淡泊名利,为国为民。

  真名士,自风流。

  “可是皇帝不会轻易放你辞官。”

  但凡是个有点脑子的皇帝都不会放走这么一个不慕权势、不搞门党还才华卓绝的臣子,何况重华帝想当个明君。

  “你太年轻。”

  多少人十五六才考中进士,初入官场?

  这岁数正是精力和雄心最勃发之际,尤其赵白鱼有近一十年官龄,年纪轻轻便能跻身老臣行列,且眼下大部分老臣老奸巨猾,不太信服新帝,不能重用,新人很优秀但还办不到独当一面,皇帝需要一个赵白鱼来帮他出面牵制老臣和新党。

  “新帝刚登基就传出你辞官的消息,谁会相信是你主动辞官?怕就怕‘狡兔死走狗烹’,一帮不信你淡泊名利的臣子估计想东想西想寒了心。”

  谁能相信万人之上的赵白鱼在不到四十的岁数主动辞官?

  “综上所述,皇帝不仅会拒绝你辞官,还会把你架到高处让你没法辞。”

  赵白鱼挑眉:“我如今又是太师又是宰相,还能架到什么位置?”

  “辅政大臣。”

  赵白鱼失笑:“又不是幼帝登基,没法参与朝政,新帝哪来的名目巧立辅政大臣?重——”笑容在霍惊堂了然的目光下逐渐消失,无可奈何:“以陛下的性格似乎的确干得出这事儿。”

  毕竟是他们两教养大的学生,平时仁厚明德好说话,在某些时候固执任性得打骂都不听。

  如果赵白鱼辞官,重华帝是真能荒唐地下旨立他为辅政大臣,那他就真走不了了。

  “那我得忍个几年才能走?”

  “忍什么忍?”霍惊堂讶然道:“辞官不易,咱们想法子绕几个弯把官辞了。皇帝好歹是你我教出来的,他什么性格还不了解?硬的不行,来软的。软不行,软硬兼施呗。”

  赵白鱼坐起身:“有法子?”

  霍惊堂勾手指:“附耳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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