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第107章_求生倒计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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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章 第107章

  持斋第四日,祭天之时。

  南郊圜丘。

  祭天结束后,元狩帝遣退禁军,独留祭天坛,负手而立,直至月上中天,有禁军来报霍惊堂求见,心知是计划发展顺利,便拍了拍手同意召见。

  夜空一轮圆月皎洁,洒落万丈银辉,给祭天坛笼罩了曾神秘的面纱。

  霍惊堂身后跟着五六两位皇子,停在祭天坛的阶梯下方,抬手制止准备汇报的禁军,令他们退到百米之外的地方,而后走上祭天坛,来到元狩帝身后。

  父子俩没说话,安静地观看星象。

  元狩帝突然开口:“天狼星在哪儿?”

  霍惊堂抬手指了个方向,元狩帝接连问出其他星宿,他也一一回答。

  “没忘记。”元狩帝笑笑地拍着霍惊堂肩膀,同他说道:“我今日向上天和列祖列宗告罪,准备冬至封你娘为后,让你认祖归宗。”

  “哪怕我残害手足?”

  元狩帝顿住,回头看霍惊堂的眼睛:“……小六?”

  “负隅顽抗,发现贵妃自裁,情绪失控撞到刀口下没了。”

  元狩帝愣神,好半晌才叹道:“与你无关,是朕造孽。”

  祭天坛之下,五皇子看着霍昭汶,后者于夜色中的表情一片麻木。

  霍惊堂拨弄佛珠,默诵心经:“如果我当储君,陛下打算怎么处置小郎?”

  元狩帝有些不悦:“你怕我害他?他是能臣,救过我的命,受昌平所累,我的确对他有愧,何况是你放在心尖上的人,我要害他不是逼你我父子反目成仇?于公于私,我都不会害他,但他不能是皇后。”

  霍惊堂垂眼:“糟糠之妻不下堂,陛下认为我该如何处置小郎?”

  元狩帝:“他当宰相,你们共谱一段君臣佳话,照样厮守,若有朝一日恩尽爱绝,还能做回君臣,捞个体面的结局,何尝不可?”

  霍惊堂:“意思是我当储君后还得娶妻纳妾?”

  元狩帝:“寻常男子尚且三妻四妾以求后继有人,何况储君?”

  霍惊堂:“如果靖王没从中作梗,陛下如愿娶了娘,是不是还会为了东宫之位再娶皇后和郑贵妃,从而委屈冷落我娘?色衰而爱驰,要是我娘没死得那般惨烈,迟早有一天也会落得皇后和郑贵妃那样的下场,我也会是曾经的东宫、现在的晋王……”

  ‘啪’一声脆响,元狩帝狠狠打了霍惊堂一巴掌并怒斥:“你是在轻贱你娘!他人如何与你娘相提并论?朕待你,向来厚你薄他们,你就是这么看我的?”

  “要说不感恩、不曾因此心生骄横,却是谎话。我能恣意多年,不受欺负,全因陛下的偏心偏宠,但是推我下悬崖摔得粉身碎骨的人也是陛下。”

  元狩帝脸色铁青:“你今晚是打算来质问我?你还记恨当年的事?当年送你回靖王府是后宫、朝堂联手逼我,何况后宫不比靖王府安全!再说换储一事……朕的确心急了些,东宫不成器,你——你是朕手把手教养出来的、最得意的储君人选,还是朕最心爱女人所生的儿子,骤然药石无医,朕难道不痛心?难道没挣扎犹豫过?储君人选关乎国家大事,若让皇后和东宫把控朝堂,大景注定衰败,朕能保证自己长命百岁再打小教养一个,还能保证必定成材吗?当朕得知你解了蛊毒,立即恢复原来的计划,储君还是你,大景皇帝还是你,只能是你!”

  霍惊堂:“便能因此牺牲郑贵妃和晋王?”

  元狩帝怒喝:“是他们不争气!老六太依赖郑国公府,老三插手江南科场,搞得乌烟瘴气,卖官鬻爵收上来的钱一大半用在国公府打点上下,老六就算一开始不知道,老三东窗事发后,他再蠢也该知道了,还不是照样用得心安理得?他但凡做些补偿,也不至于让我失望。之后他干的那些差事哪桩没外戚的影子?便是这次灭大夏的千载难逢的机会,郑元灵居然还在里头动手脚!他日登基,外戚干政,必成祸患!”

  祭天坛下的晋王即使做足心理准备,还是在元狩帝一无是处的训斥中险些崩溃。

  “老六和东宫一样,我也曾费尽心血地浇灌,没一个能成气候!”

  “谁能在您喜怒不定的浇灌下成大气候?前一刻捧到天上去,寄予厚望,下一刻突然就摔到地上,赶尽杀绝,您说说怎么才能成大气候?”

  “你!雷霆雨露俱是天恩,文武百官、天下万民,哪个面对朕的时候不是这般战战兢兢小心翼翼?他们能适应、能成气候,你们是我的儿子,是王子皇孙,为何不能?”

  “那么您面对我们的时候到底是把我们当臣子来看,还是当儿子来看?我们什么时候得将您当一个父亲、什么时候再将您视为君王才不会出错?”

  元狩帝怒极,抬手就准备再甩下一个巴掌,触及霍惊堂的眼睛却没办法再下手,瞬间颓然,露出疲惫衰老之态:“朕偏心你,朕想把天底下最好的东西留给你,反而做错了吗?”

  霍惊堂动容,手臂微动,到底没回应元狩帝。

  “诚然当初在你身中蛊毒、药石无灵的时候抛弃你,是朕无情,可是之后拨乱反正,一切回归正轨,朕为了补偿你,不在乎落下夫妻不睦、父子相残的后世骂名——”顿了顿,元狩帝耷下肩膀说道:“你是觉得朕对你、对太子、对老六和贵妃都太无情了?朕是对他们无情,可对你如何,你扪心自问,除了蛊毒还有哪件事对不住你?便是对老六和贵妃,朕也没想过要他们死!朕打算把老六圈禁封地,只要他安安分分,一样衣食不愁,长命百岁!”

  “父母爱子,必为之计深远。子鹓,等你坐在我这个位置就会明白我的苦心。”

  “父母爱子,非为报也。”

  身后突然出现一道耳熟的声音,元狩帝回头看去,却见是他以为死在逼宫谋反里的老六,还有老五也跟着来,两人眼眶通红,神色哀戚,怨怼之色溢于言表。

  “那我们呢?”晋王问:“父皇,我们不是您的儿子吗?”

  元狩帝脸颊抽搐,算计的时候下了死手,当面被质问竟然没能铁石心肠到底,语噎半晌,还是败于心头那股涌起的愧疚感,没说出更绝情的话来。

  “世人无不偏心,父母偏疼某个孩子很正常,连母妃也爱我多过于三哥,可母妃从没想过推三哥去送死。您说您没想我母妃死,可我母妃被你逼自尽,遗体照样被利用到底,您还说您没想我死?刚才霍惊堂说我死了,您第一反应是把罪名揽到自己身上!您还替他开脱!宁背弑子恶名也不舍得霍惊堂落下手足相残的骂名!您怎么能偏心至此?”

  晋王恨得咬牙。

  五皇子感同身受,忍不住心酸鼻酸,垂头不语。

  “您难道不知道逼宫谋反是什么下场?您难道不知道我会自尽?英明如您,陛下,您当真没想过我和母妃会自尽的下场吗?还是想过了但无所谓,分量远远不及霍惊堂登基?”

  “放肆!”元狩帝面子挂不住,怒斥道:“你以什么身份质问朕?”

  晋王一字一句:“我今日宁可被废为庶人,只以您儿子的身份质问您,父皇,您当真没想过我会死吗?”

  元狩帝愣住,眼神闪烁,脑子纷乱,没能立刻回答。

  如此反应已能说明答案,晋王心如死灰,拱手过头顶,三跪九叩:“臣明白了。臣会令外祖交出定州兵权,自请去封地,无诏不出,不问朝政,安分守己,在此发誓永远不与新帝为难,如违此誓,不得好死,永堕阿鼻。但有一事相求,求陛下将臣生母遗体归还,臣带她回封地,不会再碍陛下的眼。”

  “你……”元狩帝有点心慌,可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老五也跪下来,三跪九叩仿佛就此了断亲缘一般。

  “陛下,臣也愿意自请封地,无诏不出,永远不会插手朝政,一心一意拥戴新帝。”

  二人一同磕头,齐声说道:“求陛下成全!”

  “……”元狩帝脸色阴沉,回头看向霍惊堂:“这就是你今晚的目的?你们都不要我这个父皇,都只想和我当君臣?”

  霍惊堂撩开衣摆,跟着下跪叩头:“您偏爱于我,我亦如此。所谓君父,君于父前,但我私心里,您先是我的父亲,再是君王。臣子会怨恨君王的无情和抛弃,儿子会怨却永远不会恨他的父亲。我因蛊毒被弃用,虽心灰意冷,但之后您吩咐下来的哪桩事没尽心竭力去办?不全因为您是君我是臣,更多因您是父我是子。”

  元狩帝:“你不怨恨,为什么不肯接受我的安排?”

  霍惊堂:“我不想当皇帝。”

  元狩帝:“胡闹!你不想当皇帝为什么去西北?私底下为何招揽那么多谋士?你曾试图招揽陈师道,和高同知他们私下往来,我全不知道吗?你的野心在我这儿昭然若揭,现在和我说不想,我怎么相信?”

  霍惊堂不多解释:“陛下,请您另择储君!臣这辈子只有赵白鱼一人,注定断子绝孙,除非您愿意看到江山易主,朝堂动荡!”

  元狩帝怒目而视:“你威胁朕?”

  霍惊堂:“陈述事实罢了。真正的威胁,臣觉得您暂时不想看到。”

  元狩帝目眦尽裂,伤心透顶,气得手抖,不住点头:“霍惊堂,两江大案时,你为了赵白鱼破我一盘棋局,因是亏欠于他,我便不追究你。而今你又为了他,不当皇帝,还威胁我……你威胁的人是你爹,是为你殚精竭虑的亲爹!你真当我不敢杀赵白鱼?你以为那点亏欠,以为他救过朕的命,便足够朕原谅你们今日的忤逆?”

  霍惊堂:“小郎早与我同生共死。”

  元狩帝:“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的命是朕给的、是你娘给的,他赵白鱼算什么东西!”

  “臣在四年的蛊毒折磨里死过一次,现在这条命是赵白鱼给的,他是我百年后同椁而葬的夫郎。”霍惊堂抬头,瞧着气得眼红脖子粗的元狩帝,心生无奈:“陛下何苦?”

  元狩帝连连冷笑:“朕不缺皇子,你们既然称臣,想必不在乎被废黜皇子王孙的头衔,但愿别后悔。霍惊堂,你不愿意要储君之位,多的是人争得头破血流,朕不是求着你!但朕给你的东西,你愿不愿意都得受着!”而后环顾跪在地上的三人,冷哼道:“既然都喜欢跪着,便在这里跪个够!”

  言罢甩袖离去。

  三人就这么跪在祭天坛,月落日出,酷暑当头,阳光毒辣,往祭天坛的石砖上倒杯水估计都能烫冒烟。

  霍惊堂和霍昭汶身体强悍,晒几个时辰不碍事,倒是五皇子娇生惯养没受过这苦,脸色苍白,嘴皮起泡,太阳底下晒了三个时辰后便昏死过去。

  祭天坛周围负责盯梢的禁军不知如何是好,便准备叫人去请示元狩帝,但被霍惊堂喊住:“别打扰陛下,去请示太后。”

  禁军犹豫不决。

  霍惊堂闭着眼,拨弄他的佛珠,姿态不像罚跪倒真像是诚心祈福的。

  “陛下正在气头上,你去请示只会得到随他跪到死的回应,但皇子真跪死了,陛下事后后悔,你们担得起责?去向太后请示,她老人家出面,陛下会给几分薄面。”

  禁军统领走上来,便是霍惊堂没给理由他也会听令行事,赶紧叫人去请示太后。

  没过一会儿,太后身边的嬷嬷便带着太医赶过来,且将五皇子抬回附近的皇家别庄,又让霍惊堂和霍昭汶两人都起身去太后那儿。

  嬷嬷对拦路的禁军说道:“如果陛下怪罪,您实话实话。”

  有太后老人家撑腰,禁军巴不得他们赶紧带走天坛上的三个烫手山芋。

  皇家别庄,秋梧院。

  霍惊堂三人一踏进此地,便瞧见梧桐树下的赵白鱼。

  五皇子被抬进院子里,霍昭汶则问过嬷嬷,道是太后正在诵经念佛,不便打扰,于是坐在庭院外的台阶上面无表情地观看天空,眼角余光瞥见赵白鱼拉住霍惊堂先看他身上有没有伤,再温声细语地关怀,不由心生羡慕。

  霍惊堂多幸运,世上有那么几人热切地爱着他。

  他也曾拥有过不求回报爱他的母妃,但现在什么都没了。

  心里的惆怅扩大,霍昭汶干脆全情投入到蔚蓝色的天空,忘却身边一切事物。

  赵白鱼拉着霍惊堂到树下的石桌旁坐下来,给他倒了杯菊花茶润嗓子、去暑气,关切询问:“如何?”

  霍惊堂:“看陛下能不能想通……你怎么在这儿?”

  赵白鱼:“担心你呗。”

  家宴那天回去后,他便将太后说的话以及猜测都告诉霍惊堂,霍惊堂当时便说不用操心,一切交给他去处理。

  “你怎么处理的?”

  “直说了。”

  “结果惹得陛下盛怒,罚你们仨跪了十个时辰,听说还准备废黜两位皇子的爵位?”

  “快刀斩乱麻,少点拖泥带水,我不想和陛下比耐心,等我被认回去就真尘埃落定了。天下没有男皇后的前例,朝臣一时能同意,不代表十年二十年没别的心思,后宫关系前朝,谁都希望未来的储君出自自家女儿的肚皮,到时候你就成了众矢之的,而我总有疏于防范保护不了你的时候。陛下自负,太平盛世在他手里开启,宿愿达成,更加助长他的刚愎自我,必须给他当头棒喝,让他清醒点,别真以为操纵得了每个人的人生。”

  霍惊堂忍不住叹气:“蛊毒好了之后,我对朝堂政斗、结党营私有多敷衍,不信陛下看不出来,他揣着明白当糊涂,确实有爱子之情,也是为了完成他的执念,消弭内心深处的亏欠。如此一意孤行,连陪了将近三十年的女人死了,都能毫无愧色的利用,行事手段越来越像传闻中的先帝。”

  “嘘。小点声,隔墙有耳。”

  霍惊堂亲一亲赵白鱼的手背,格外享受小郎君的关怀。

  不过他没说错话,元狩帝曾经深恨先帝偏私靖王,现今有过之而无不及,不惜逼迫其他皇子走向死路就为了给霍惊堂铺路。

  不可否认是给予霍惊堂的深沉的父爱,但是自私偏执得令人心寒。

  “陛下能想通?”

  “文死谏武死战,朝堂百官领了俸禄自然得干该干的事。”

  赵白鱼听懂暗示,压低声音:“你联合朝堂百官逼陛下放弃立你为储的念头?”

  霍惊堂也压低声音,故作神秘:“你猜他们为何答应我去得罪陛下?”

  赵白鱼从善如流:“为何?”

  霍惊堂:“为了你啊。”他盈着笑眼说:“父母为子,计深远,非报也。”

  赵白鱼愣住。

  霍惊堂的监国权被拿回去,他和霍昭汶、霍昭行三人都留在西郊的皇家别院,元狩帝则带着车马禁军提前回皇宫。

  一回宫,元狩帝便令钦天监挑个封后的良辰吉日,他等不及冬至,最慢两个月内必须敕封大景储君。

  钦天监哆嗦着手,绞尽脑汁计算日子,实在找不到个特别好的吉日便只能挑个次好的,把日子写了上去呈到文德殿前。

  吉日到手,元狩帝当即召三品及以上大臣商量封崔国公之女为后,并认回霍惊堂,同时确定储君,竟是准备三桩大事都赶在一块儿办。

  无论封后还是立储都非儿戏,怎能如此草率?

  但有劝谏者,无一例外面临元狩帝狂风骤雨似的训斥和责罚,尤其字字句句反对元狩帝草率立储封后的御史大夫被当庭杖责三十,险些没打死。

  朝臣被震慑,三缄其口,无人直谏。

  封后立储的吉日定下来,大内采办、礼部等各衙门齐心协力管这差事,说是封后实为追封,还和立储大典并在一块儿,两制不同,规格仪仗也有区别,因无先例,大小细节全都得小心求证才能敲定,出不得丁点差错,忙得脚不沾地。

  便在封后立储白热化时,大相国寺一座有五百年历史的佛塔突然倒塌,据说里头供奉如来佛释迦牟尼某一世化身的佛骨舍利,但是佛塔倒塌,里头的佛骨舍利飞离京都府。

  看守佛塔的武僧和居住附近的居民都道当晚亲眼见到倒塌的佛塔里飞出一物,神光熠熠,化作流星,朝西天而去,显然是佛骨舍利。

  却不知何因,佛骨舍利骤然离开大相国寺。

  不出两日,京都府大街小巷传开相国寺的佛骨舍利不愿再庇佑京都府百姓,连夜离去,是不祥征兆。

  百姓生活富足便有了八卦的兴致,茶馆、酒楼、路边逮着个人就说起相国寺佛骨舍利跑了的事儿,继而聊到‘不祥征兆’是什么,也不知人群里哪个人引到封后立储几桩大事没个足够大的良辰吉日压着,怕不是因此带来不祥,影响国运,那佛骨舍利才跑了。

  一开始觉着是皇家大事,不敢多嘴,可人就是有侥幸心理,认为法不责众,继续八卦下去,越说越离谱,却也惊动钦天监和御史台,上告民间舆情。

  文德殿。

  砰!

  砚台被砸下去,泼了一地的墨水,元狩帝仍余怒未消:“不祥征兆?为了不当储君,连朕给他娘名分的事儿都能掰断!逆子,逆子!”

  太监宫女跪在地上不敢说话,元狩帝兀自狂怒。

  “和朕对着干!朕留给他的人,纵容他结交的朋党,调转过头来对付朕?哼,京都府的佛塔都倒了,再跑一百颗佛骨舍利,也不能改变朕的决定。所谓的不祥征兆在朕真龙天威下皆能逢凶化吉,迎刃而解!”

  元狩帝一意孤行,镇压民间舆情,但宫内采办和礼部操办大典过程屡遇怪事,不是准备好的玉圭莫名其妙碎成块状,便是大兴土木的工程遭到破坏,好不容易压下去的舆情再次沸腾。

  谣言琐碎,不成体统,拦不住元狩帝的独断专行,但还是在他心头增添些许阴霾。

  元狩帝私下令暗卫着手调查背后究竟谁在搞事情,不出三日,名单放进文德殿的桌案上。

  高同知、卢知院、陈师道、赵伯雍……全是信赖有加的能臣宰相,联合起来忤逆他这个皇帝!

  元狩帝把人都喊进宫来,盯着他们的眼睛,把名单扔到他们脸上呵斥:“堂堂肱骨重臣学乡野神棍耍这些愚弄人心的手段像什么样子?既想参与立储,又不愿意像御史大夫那般直谏,便使些让人添堵的小心思,能改变什么?三司两府的宰相们,朕的一品大员二品大员,还有三朝元老陈师道,朕的陈太师,朕以为你不会让私情越过公事,可你看看你现在……不就是怕子鹓登基委屈了赵白鱼?那相国寺的佛骨舍利是你做出来的戏?你不知道朕不信佛吗?”

  环顾底下一圈人,元狩帝难掩失望:“朕失望不只是因为你们联手起来忤逆朕,更失望于你们使出来的手段,装神弄鬼,愚弄民情,缩头缩尾,敷衍了事还好谀恶直!”

  高同知等人拱手道:“陛下息怒。”

  元狩帝:“封后和立储大典照旧,谁敢再搞些偷偷摸摸见不得人的小动作,别怪朕不念旧情。府内若有谣言,查到源头,亦不姑息。诸卿如有心插手立储,大可死谏到底,往垂拱殿前一撞,或在朕跟前抹脖子,比散播谣言的歪门邪道好用!”

  高同知撩开官袍跪地直言劝谏:“陛下,崔氏与陛下年少情深,更是为救陛下而死,另外为其捏造一个身份、还其名分,追封为后,不是不可,但立储事关国体,兹事体大,更别说皇室血脉慎之又慎,不能轻易混淆。临安郡王当了三十年的靖王嫡子,而靖王乱臣贼子之心,人尽皆知,难保天下人不会质疑临安郡王的血统,不会怀疑是靖王刻意混淆皇室血脉,就怕日后有乱臣逆党以此为借口,挥兵直上京都府,扰得社稷动荡、朝堂不稳,百姓流离失所,才是悔之晚矣。”

  卢知院亦是跪下直言劝谏:“武死战文死谏,臣本该战死沙场,为国效命,得陛下怜悯体恤,入二府、掌天下兵权,而福禄双全,免死沙场,如今便当一回死谏的文臣,劝陛下收回立储成命,另择新君!”

  元狩帝:“住口!”他拿出宝剑疾步上前,扔到卢知院跟前恶狠狠道:“说得好听,不如当下便以死明志,说不得朕看在你这条命的份上当真放弃立储的打算!”

  陈师道赶紧跪地劝谏:“陛下爱子之心,老臣深有同感。老臣老来得子,孩子他娘过不了生死关,打小便是我抱在怀里、扛在肩上养大的。不怕陛下笑话,老臣那孩子的尿布还是我换的,老臣还会缝开裆裤——”

  说到此处笑了声,也让元狩帝愤怒的情绪和缓许多。

  霍惊堂两三岁时正是狗憎人嫌的年纪,被送进宫来,后宫内虎视眈眈,元狩帝怕他一不小心没了,便时常带在身边,吃一块儿、睡一块儿,文治武功全是他手把手教出来的,当爹又当娘,那就是他心头上一块肉,情分自不是其他皇子比得上的。

  当初放弃霍惊堂是不得已而为之,他先是君、后是父,可是霍惊堂蛊毒好全之后,即便老六再优秀,他也没想过把皇位给霍惊堂以外的人。

  偏心注定他会亏欠其他皇子,可他是皇帝!

  从前没有哪桩事得意过,妻子不是他想要的、储君不是他满意的,事事要为国家江山百姓着想,而今私心一回,怎么全天下都要和他作对?

  坐拥万里河山的皇帝,怎么不能从心一次?

  “他就是一颗小树苗,长成什么模样都是老臣修剪的,老臣希望他平安喜乐、也望子成龙,怕他官场吃苦受累,便打定主意在前头为他铺路、为他排除万难,老臣想把天底下所有的好东西都送给他,想把世间灾难都挡在外面……大抵天底下的父母都是这般心情。”

  在场大臣无不是儿女成群,的确有所偏心,但爱子女、为子女忧虑的心一模一样。

  “老臣明白陛下想补偿临安郡王的心情,可陛下考虑过郡王殿下愿不愿意吗?便是树苗再小,也有成长为参天大树的时候,总有老臣护不住而他必须独当一面的时候。老臣希望儿子调回京都,留在京都,当个朝官,承欢膝下,前途更好,也更安全,但他不愿意,他想留在外省,能更好更直观的为百姓办事。老臣忧心,但是更欣慰——”

  陈师道语气真诚:“陛下,孩子永远不会走在父母为他们安排的平坦的道路上,郡王殿下也不是孩子了,他比谁都清醒、出色,您应该更懂郡王殿下的脾气,任性霸道,随心所欲,但是进退有度知分寸、懂轻重,他会拿储君一事和您赌气吗?如果他意在皇位,用得着等到现在吗?用得着一再推拒吗?不瞒陛下,我等亦想过辅佐郡王殿下挣个从龙之功,可是如果辅佐一个打心底里不愿意当皇帝的人,对大景江山、对百姓而言,是好事吗?”

  元狩帝脸色铁青,不愿意承认陈师道的话有道理。

  赵伯雍亦是跪地,但他的劝谏不同于其他人,而是直白地表达他的私心:“郡王殿下登基,五郎必成牺牲品,或早或晚的事。臣亦是爱子之心,私情所纵,望陛下谅解。何况殿下和五郎感情甚笃,如果五郎死于后宫和朝堂的权力倾轧中,焉知殿下不会悲痛过度,病狂丧心?陛下当知晓,殿下重情重义,与当初的崔姑娘如出一辙,他不会背弃五郎。”

  每个人都说得有理,从公从私,霍惊堂都不适合当皇帝,可元狩帝不信。

  他就是偏执己见,就是一条道走到黑。

  “臣亏欠五郎良多,若五郎受委屈,臣便是倾全族之力,哪怕填进我这条命,也会为他讨个公道。”

  话里的意思是一旦霍惊堂登基,后宫不能空、子嗣不能没有,但他绝不能容忍朝臣逼迫赵白鱼,宁可后宫空虚、天子绝后!

  这是威胁!

  当人臣子的,跑来威胁天子,简直荒唐!

  荒唐!

  元狩帝怒斥赵伯雍等人,将他们都赶出文德殿。

  可之后来觐见的人是康王,他自请去封地,想带高都知一块儿走。

  康王轻声说:“皇兄,霍家人骨子里都是既凉薄又深情,对心爱之人一往情深,偏心偏爱,对旁人则寡情薄意、铁石心肠。先帝如此、您如此,我亦如此,子鹓倒比我们更像崔姑娘一些,没那么凉薄,却更重视情义,即使当了皇帝也不会娶妻纳妾委屈赵白鱼。便是皇兄您,这些年没后悔过当初不曾反抗先帝赐婚吗?皇兄扪心自问,若是崔姑娘还活着,您舍得她受委屈吗?”

  霍家人骨子里凉薄,女人和爱情在权利面前不堪一击,说深情却是一旦大权在握,便会为爱昏头,一生只为一个人心动,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后也不变。

  如先帝、如元狩帝,为了皇位委屈甚至放弃心爱的女人,而当他们大权在握十年二十年后,排除万难也要将万千宠爱给予他们心爱之人。

  康王没野心,看得透彻,早早守着他的高都知便过了大半辈子,其实没想过守身如玉、忠贞不屈,就是单纯的除了他便不能是别人。

  元狩帝双目猩红,不答反问:“你也想忤逆朕?”

  康王心内叹气,拱手拜别:“陛下,做臣子时,我敬畏您,做兄弟时,我敬重您,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忤逆您的。”

  元狩帝狠狠地阖上双眼:“自请封地的事,朕不准,以后别再提。”

  “陛下……”

  “滚出去。”

  康王无奈,只能离开,独留元狩帝在文德殿里当一个孤家寡人。

  西郊皇家别庄。

  太后分别召见霍昭行、霍昭汶和霍惊堂,私底下同他们说了些体己话,最后告诉霍昭汶郑贵妃的遗体所在。

  霍昭汶磕头道谢,而后离去,寻他母妃遗体去了。

  霍昭行、霍惊堂和赵白鱼还留在西郊别院,太后则是亲自回趟皇宫,在她的小佛堂等皇帝过来。

  慈明殿,小佛堂。

  元狩帝就在门口恭敬地等太后上香完毕,扶住她的手到外头的小厅堂坐下来,“太后怎么这么快从西郊回来?”

  太后拨着佛珠:“老六刚没了娘就被罚跪,被禁足西郊,皇帝不心疼儿子,哀家倒是心疼孙子。”

  元狩帝:“他忤逆不孝,目无尊长,该受点惩罚。”

  太后:“没了娘的人还能镇定自若才该罚。”

  元狩帝皱眉:“太后今日是专程来问罪朕不成?”

  太后直勾勾看向元狩帝:“皇帝还认我这个娘吗?”

  元狩帝脸色一变,低着头、垂下眼,颇为恭敬说道:“哪有当儿子的不认娘的道理?朕是如来佛再世也不能不认您啊。”

  太后:“如果认我这个娘,就别为难我的几个孙子。”

  元狩帝:“什么意思?”

  太后:“另择储君,别为难子鹓,也别再亏欠其他几个孩子了。”

  元狩帝脸色阴沉,语气转冷:“母后,您也想站在儿子的对立面吗?”

  太后闭了闭眼,沉重叹气:“老大,你还想再亏欠多少人?崔清茹、昌平、霍惊堂、赵白鱼、赵家人……还有先皇后、东宫,陪了你将近三十年的贵妃,还有老三老四老五和老六,虽说雷霆雨露俱是天恩,可人心都是肉长的,他们是你的臣子不假,但也是你的亲朋知己,你的妻儿,你的侄孙外甥,都和你情非泛泛,都是活生生的、会痛会恨会爱的人,不是任你摆布的棋子。”

  元狩帝内心烦闷到极点,因着对面人是他最尊敬的生母而竭力忍耐脾气。

  太后为他谋夺帝位,事后功成身退也不争权,连疼爱的亲女儿犯错,怕他为难也不愿动用太后的权威和孝道逼迫他网开一面。

  他始终记着太后多年的付出,即便天生尊崇父权也比不过他对生母的敬爱。

  太后出面劝说,分量重得元狩帝不敢轻易驳斥。

  “母后该明白,儿子为此筹谋三十年,从儿子得知子鹓的存在便决定大景皇帝的位子属于他。”

  “娘和你都亏欠崔清茹和子鹓,子鹓也的确优秀,那时他有野心,有意皇位,娘乐于成全你们的父子之情。可现在是子鹓不愿意了,他也不愿意为了皇位放弃赵白鱼,大景皇后更不能是一个男人!”太后叹气,“你是不是疑惑娘从前不插手前朝大事,怎么这次突然出来说话?娘从前习惯以大局为重、江山为重,亏欠太多人,这些年怎么吃斋念佛也还不了欠下的债。许是佛经念多了,真修出个慈悲心来,便想事事求全,希望小辈们心想事成,不愿意再枉造杀孽。”

  太后握住皇帝的手,苦口婆心:“娘老了,沉疴病体,能陪你的日子不多,此世唯一的牵挂除了你再无别的,娘真的不想看到你众叛亲离、孤家寡人的样子。”

  元狩帝动容:“母后定能长命百岁!”

  太后笑得慈祥,望着元狩帝的目光和天下母亲一样的慈爱:“听娘的劝,放手吧。儿孙自有儿孙福,你想给的东西不一定能让子鹓快乐。如果茹娘还在世,必然支持子鹓的选择。”

  元狩帝咬牙道:“储君关乎江山社稷,除了子鹓还有谁能担此大任?”

  太后:“老五不行,老六心灰意冷,还有小七小九小十三……我儿正当壮年,身强体健,肱骨朝臣才藻艳逸、学富五车,文能治国、武能安邦,何愁不能教养出一个仁厚而有治国之才的新君?”

  元狩帝沉默不语。

  太后瞧得出他在动摇,于是加了把柴火。

  “娘知道你是为子鹓好,娘劝你看似是为孙辈们求圆满,实则是偏私于你。娘不想看你们君臣不睦、父子不和,你偏心子鹓,对老六他们也不是毫无爱子之心。”

  这话说到元狩帝心坎里去,对东宫老六他们,他的确表现冷血,不代表内心不歉疚,只是微乎其微,而今被太后刻意放大罢了。

  “你是爱子之心,娘也是啊。”

  元狩帝彻底动容,“儿不孝。”

  “养儿一百岁,长忧九十九。”太后拍着元狩帝的胳膊:“你好好想想,别弄到最后无人欢喜。”

  元狩帝妥协:“儿子会细细思量。”

  如此,太后便满意了。

  一道口谕下来,霍惊堂等人得以离开西郊。

  赵白鱼前脚进郡王府,后脚就被大太监请进宫里,就在龙亭湖见垂钓中的元狩帝。

  “微臣见过陛下。”

  “坐。”元狩帝拍了怕身边的位置,招呼赵白鱼坐下来,漫不经心地问:“朕打算拟定子鹓为储君,你怎么想?”

  赵白鱼:“陛下希望我以臣子的身份还是郡王妃的身份回答?”

  元狩帝:“都说。”

  赵白鱼:“为臣,臣不认为霍惊堂能做个好皇帝。为妻,我不愿意他当皇帝。”

  元狩帝:“子鹓在你心里便如此不堪?”

  “恰恰相反。”赵白鱼提出疑问:“陛下,您觉得大景眼下如何?百姓如何?”

  “国泰民安,河清海晏,天下太平。”

  “陛下,您觉得创业难还是守业难?”

  元狩帝闻言便知深浅,当即回头看向赵白鱼:“创业难,守业更难。”

  “臣以为中兴之业更难。恕臣直言,圣祖乃创业垂统之君,躬行节俭,而陛下乃中兴之君,尤多苦难,挽国于狂澜,复国之辉煌,皆是雄才大略之辈,上才之君,而今四海皆定,繁荣昌盛,正是需要仁慈的守成之君维持其稳定太平的时候。陛下,您觉得霍惊堂适合做一个守成之君吗?”

  知子莫若父。

  霍惊堂能当定鼎中兴之君,唯独做不好守成之君,他满身血性戾气,手腕铁血,没法做个仁慈治国的守成之君。

  满朝文武包括太后来劝说,没一个像赵白鱼这般直接戳中元狩帝的软肋,也是深爱霍惊堂才能看透他的本质,于公于私都明白霍惊堂不适合当皇帝。

  “我算是明白子鹓为何钟情你一人了。”元狩帝猛地收起鱼竿,鱼在空中弹跳两下,吞吃鱼饵后便挣脱,跳回湖里。“你怨朕吗?”

  “不敢。”

  “是不敢,不是没有。”

  赵白鱼沉默片刻,坦然说道:“的确不怨,您没有对不起我的地方。”

  从未奢求过元狩帝的特殊对待,便不觉得他出于利益或私情的所作所为有哪里对不住他,认不清本分而向一个帝王索求对错,实属为难自己。

  “知世故而不世故,历圆滑而弥天真。赵白鱼,你就这样,别变了。朕倒是想看你们能走多久,子鹓是否会后悔他今日的选择,朕还想看看……”

  赵白鱼等着下文,但元狩帝只挥了挥手让他离开。

  “那逆子怕你死在深宫,偷偷跟在后头溜进来,正在龙亭湖外面等着,再不放你出去,怕会闯进来,惹朕不快。”

  赵白鱼轻咳两声:“臣告退。”

  待他一走,元狩帝继续盯着平静的湖面,良久才轻声呢喃一句:“朕和茹娘不得善终,便想看看你们能不能结出善果,从一而终。”

  赵白鱼还真瞧见大太监视死如归地拦在霍惊堂面前,他刚走近,霍惊堂一抬眼叫看到他。

  “小郎。”

  大太监转身,顿时松了口气:“老奴见过赵大人。”

  赵白鱼笑了笑,“走吧。”

  二人并肩出宫。

  霍惊堂:“他没为难你?”

  赵白鱼:“问了我一些话,就放弃立你为储的打算,你在西郊这些时日都干什么了?”

  霍惊堂便将舆情、朝臣和太后劝谏简单叙述一遍:“先是我表态,然后是百姓舆情,不过动摇不了陛下。这时再上朝臣反对,其他人分量不够,十叔、几位宰相和陈太师口才了得,思维敏捷,能引经据典动摇陛下,让他知道全天下除了他,没人赞同我当这个储君。最后请动大佛。”

  “太后?”

  “家宴那晚,你和我说了太后的态度,我就知道她会去劝陛下,也只有她能真正地劝动陛下。”

  “要是陛下固执己见,谁的话都不听,你怎么办?”

  “能怎么办?带你私奔啰。”

  赵白鱼笑了,摇晃着身体撞向霍惊堂:“不正经。”

  “……说老实话,想没想过子嗣?”

  “我要是有子嗣的执念,早在蛊毒还没进四肢百骸时便留种了。”

  “我想吃烤乳猪配雪泡酒。”

  “你话题转得有点快……天色还早,这会儿去能排上座。”

  “那赶紧的吧。说句实话,我被召进宫做足心理准备,以为会赐我一杯毒酒——”

  “话本看少点吧我的小赵大人,您冷静聪敏的头脑快被腐蚀了。”

  “这完全是有可能发生的事,别有事没事怪话本……我还没说你偷藏的秘戏图,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那些书铺的常客,每月进新货准有你购买的手笔,我就说怎么那么多花样——霍惊堂,你别不吭声,啧,走慢点!”

  宫道上,赵大人和临安郡王的话题内容逐渐转为不可描述,得亏左右都没人,不然接下来的京都府该有新的艳情番了。

  经过深思熟虑,元狩帝最终取消立储,但追封崔清茹为后的大典照旧,霍惊堂大皇子的身份还是得恢复,他不能容忍自己儿子的名字挂在靖王族谱名下。

  五皇子还留在京都府户部办差,六皇子求了定州当封地,重阳节后便启程,如无意外怕是不会再回京都了。

  在启程前,他到文德殿求了道旨意,只有近亲才知道他求元狩帝开恩,别让贵妃遗体葬入妃陵。

  虽于礼不合,元狩帝出于愧疚还是同意了请求。

  如此一遭下来,万事尘埃落定,只是储君还得提上议程,元狩帝打算从几个年纪小的皇子里挑选再教养,这次他打算让三公九卿来教。

  所有皇子一视同仁,届时从中挑出最合适的一个立储。

  主意敲定,无人反对,元狩帝私下拟了旨意,指定赵白鱼为皇子少师,日后立储则为太子太师,辅佐储君至登基为止。

  那帮皇子年纪最小不到十岁,元狩帝至少还能在位十年,等储君登基,作为太子太师的赵白鱼肯定还得帮忙稳住朝局,皇帝必然不放人,真到能辞官的时候不得再等个二十年?

  霍惊堂把来宣旨的太监赶出郡王府,认为元狩帝是故意添他的堵,无奈前阵子才逼得元狩帝低头退了一大步,这下没理由进宫去闹,就是苦了他的小菩萨。

  因此闷闷不乐,自个儿生闷气,大清早先在院子里舞刀弄枪,火气没泄下来又跑进佛堂里敲半个时辰的木鱼、抄了一个时辰的佛经,中途突然跑到赵白鱼面前,直勾勾地看他。

  赵白鱼镇定自若,该干嘛干嘛。

  倒把来问科考题目的砚冰看得心里直发毛,见霍惊堂坐了一会儿,一语不发地走了,不由满腹疑惑:“五郎,郡王爷这是遭什么刺激了?”

  “吃了个闷亏,和自己生气呢。”赵白鱼笑得可乐,简短几句解答砚冰的疑惑,令其茅塞顿开后便拿起话本继续看,正巧看到书里对主人公的评语,顺口念了出来:“此生逍遥天休问,古来万事东流水。”

  阳光透过窗棂撒进屋里,投下窗外屋顶垂落下来的凌霄花花串,橙黄色的铃铛似的花儿随风摇曳,一荡一荡,生机勃勃,娇艳烂漫。

  赵白鱼伸着懒腰,鼻间既有花的芬芳、阳光的清新,亦有墨痕未干的书香味,吸入肺腑而心胸豁然开朗,不由眉眼弯弯地叹道:

  “一番春尽一番秋,世事多烦忧,及时行乐啊。”

  作者有话要说:

  全文完结啦

  番外还是挺长的,我觉得哈哈哈,我莫名的兴奋,好怪。

  ps:新君交由小鱼来教导了惹,薪火相传,生生不息。

  圜丘:祭天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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